悲憫的眼淚

欣蒂是我認識近二十年的同事，共事時間卻少了很多，因她經常請長假，有時一請就是半年。

剛轉入人類服務局時，老闆帶著我拜會同事。造訪中我意識到兩名女同事的坐姿特殊：上身下滑式後仰斜靠椅背，予人意興闌珊的印象；這與我認知的在電腦前工作要「挺直上身、平視螢幕」的正確坐姿相去甚遠。老闆後來對我說，她倆因體重問題將動瘦身手術，我才恍然大悟，身體過重除了有害健康外還會影響坐姿。

 兩名女士動過手術後，判若兩人。欣蒂復元後重返工作時身材縮了一圈，我為她感到高興。

減肥成功的她開啟人生新的一頁：返校修課、交男朋友，樂於分享她的生活面，津津樂道說著男友在迪士尼樂園向她下跪求婚。她說男友珍惜她的家人，我為她邁入人生的康莊大道額手稱慶。

 好景不常，欣蒂的狀況急轉直下，手術後有了副作用。接著她從辦公室消失了好一陣子，等她重返工作崗位時，外形已回到體積龐大的原樣。

她說一路走來，夫婿始終非常支持她，這消息紓解了我對她的擔憂。原以為她這次回來，可以持續正常工作多年，未料隔一陣子又不見蹤影。

 上周見欣蒂一人坐在電腦前，我輕聲叫「欣蒂」，她立刻轉頭看我，彼此相視無語，片刻後才打破沉默。她說這次請假是因為長期過敏引發支氣管炎，造成呼吸不順暢。

話匣打開後，欣蒂提到原生家庭。她的小妹患有唐氏症，從小就跟雙親同住。母親從未留小妹一人單獨在房間超過兩個小時，即使三人在外旅行也是與父母同進同出。母親近年去世後，小妹就由父親帶著，但他已是八十多歲的老人，深恐日後難以照顧智力只達六歲的么女，又不忍把重擔交給已婚的欣蒂和兒子，遂考慮將小女送到供給照護的團體之家 ，趁他尚有能力時，協助小女兒順利從家居過渡至群居的生活。

我對這無可奈何的情況啞然，想到其父母一直為欣蒂的健康操心外，還要終身擔起撫養么女之義務，不禁一嘆：天下父母心！

由於我當時對此疾病了解甚少，僅對欣蒂說患者通常有一顆慈悲善良的心，並問及小妹是否懂得人際關係。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妹妹是天下最可愛的女孩，她知道我和她是姊妹。」聽她深情的解說，我的內心開始有些激動，含淚請欣蒂將我的新年祝福帶給她的父親，並請她轉達我對她雙親的敬意。

回到自己辦公室後，我已淚落雙頰，但並未對自己的失態感到害臊，此乃我深諳父母不得不撒手的痛苦，感同身受而流下悲憫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