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撕

「提撕」這兩個字，宋明儒經常用。例如講「正心」，朱子便說：「此一個心，須每日提撕，令常惺覺。」其後的新儒家，例如先師牟宗三先生，他的演講也經常有「提撕」二字。

例如牟先生《哀悼唐君毅先生》一文，談及「我與熊先生相處，得以提撕吾之生命於不墜；與唐先生相聚談，得以開發吾之慧解於多方。良師益友，惠我實多，我終生不敢忘。在此期間，困心衡慮，師友聚談，蘊蓄者深矣。」

其實不管是「提撕」，或是「常惺」，都是佛家常用，特別是禪宗，宋明儒不過是借用。但「提撕」二字，可不是佛家發明，中國古已有之，最早應見於《詩經･大雅･抑》：「匪而命之，言提其耳。」這是成語「耳提面命」的由來。東漢經學家鄭玄釋「提耳」是「提撕其耳」，其後文人寫「提撕」，是「提醒」之意。

「提撕」在宋明儒筆下，也是拿來作修身的工夫。例如宋儒朱子講「提撕警覺」，明儒劉蕺山講「略綽提撕」，王陽明則認為孟子教人在原理和原則上「提撕激勵人」。

筆者倒是覺得「提撕」在儒家的另一種表述是「省」。如果「提撕」有如「省」，則其工夫更為嚴謹，因為曾子說過：「吾日三省吾身」，要一日「省」三次。

「省」是反省、自省，或是省察、省覺。怎樣去「省」？「提撕」二字或者可以作為參照。

「提」是提起，當然是「向上一路」，由形而下走向形而上，是超拔感官世界的縱貫意識；而「撕」則是扯裂，使之離開附著之處。

「提」是縱貫的，「撕」是橫扯的，一縱一橫，不但構成一個自省的座標，也像一個十字架。耶穌被釘十字架，是否也會教人去「提撕」祂的受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