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二）

她不知道該嘆息他兩個都老了，還是應該欣慰，因為至少他倆和遠在紐約的女兒是健康的。儘管女兒並沒有按照他們期待，常回家看看，但是，孩子在二十六歲結婚，生活幸福、工作順利，甚至前年他們有了外孫，女兒也不讓他們去幫忙。女兒的做法，讓竟竟有些失落。他和老史都想念女兒，但又怕打擾女兒……哎，當爸爸、當媽的心，孩子真懂嗎？

有時候竟竟想，只要自己在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刻，女兒能在她的身邊就滿足了！相較之下，羅小燕與孫建偉他們兩口子在這一點上，是十分幸運的。因為女兒對他們無比依戀，不但外孫和外孫女是他們幫忙帶大的，而且，現在他們和女兒、女婿同住聖地牙哥。雖不是三代同堂，也是鄰居，隨時可以互相照應。就憑這一點，竟竟對羅小燕羨慕極了。

竟竟無奈地拿出手機，點開羅小燕的微信頭像，自己回覆她的「好的」兩個字又跳到眼前。

她又打開「老朋友」群組，忽然，她發現羅小燕剛在群組裡發了一首楊瀾演唱的歌曲〈化風行萬里〉。聽著覺得這是一首情歌，年輕人失戀唱的歌。如果是在昨天，她只是聽聽看而已，誰沒年輕過？誰沒失戀過？她能理解。可是今天，她有些疑問：一是小燕自己的感情世界順風順水，和老伴孫建偉可謂恩恩愛愛、白頭到老的楷模；二是她從來不在群裡發情歌。當然，聽那些有名的外國情歌〈托賽里小夜曲〉、〈斯卡布羅集市〉和中國的〈草原之夜〉、〈吻別〉等，都是人們傳誦的經典歌曲，這叫重溫經典。

〈化風行萬里〉不但不是經典歌曲，而且歌詞悲哀得死去活來：我化風行萬里，把我丟在黑夜裡。關於我的一切，因你才風和日麗。你卻是一場雨，落入我的心底……聽著、聽著，竟竟更加茫然困惑。今天是怎麼了？羅小燕發這首歌給大家聽，是她心底絕望的呼喊？這歌聲，有一種不祥之兆。

她起身到廚房，拿出兩個高腳酒杯放到檯面上，往酒杯裡倒了些白蘭地、檸檬汁和葡萄汁，配上少許蘇打水再，加上冰塊，雞尾酒調好了。她舉著兩杯橘紅色的雞尾酒走到客廳，將一杯遞到正在讀雜誌的老史面前。老史看到閃亮的橘紅色在酒杯裡晃動，帶著疑惑的目光伸手接過了酒。

竟竟在他身邊坐下，抿了一口酒說：老史，我想讓你也聽聽這首歌，也許你會給我些啟示。

老史有些詫異，竟竟一般不喝酒，今晚還調起雞尾酒。他禁不住喝了一口，味道還不錯。竟竟點開了手機裡那首〈化風行萬里〉，整個客廳瀰散著這支歌曲的聲音和情調。

老史皺著眉頭說：什麼亂七八糟的，這你也喜歡？咱這老夫老妻的，還在「青燈照影冷清夜，白髮聽歌感少年」？說完他端起了酒杯。

竟竟關了手機說：不是我喜歡，是羅小燕發到我們幾個老朋友群的，我覺得也許和她的女兒得病有關係。

下午你不是說，她告訴你女兒得了重病？我看可能還真是有什麼大事，否則，她發這歌什麼意思？竟竟，我勸你還是不要用人家的悲哀折磨自己，羅小燕不想說，自有她的道理，是不是？你看，當年你的導師得了重病，不是也沒有告訴你，怕你過分牽掛。

那你說我就不能關心一下，例如問她需不需要幫忙。我畢竟在醫療體系工作多年，或許能幫她？竟竟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不就是發微信嗎，你自己看著辦吧！我想也沒什麼不好。老史說完，又喝了一口酒，拿起雜誌低頭看了起來。

沉思片刻，竟竟打開手機，點開了羅小燕的人頭像，寫下：小燕，希望孩子沒大事，為你的女兒祈禱。願孩子早日康復！發出去後，又覺得意猶未盡，加了一句：不知是否需要幫忙找醫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