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驚奇

每次回台灣花蓮，都像走進時光隧道，熟悉的景象、完整的家鄉味，還有全然的歸屬感，最令我懷念的當數傳統菜市場。

小時候陪媽媽買菜是一大樂趣，雜貨店堆得滿滿的南北乾貨，連天花板都吊掛菜瓜布，給人飽滿的視覺體驗。市場十分嘈雜，菜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歐巴桑兩手叉腰，尖銳的討價還價聲也不遑多讓。

肉攤老闆磨刀霍霍，令人背脊發涼。魚販的秤錘還沒平穩，價格已經脫口而出，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

講好了價格，只見老闆斬、劈、切、割，一條活蹦蹦的魚轉眼間變成整潔的食材，叫人又興奮又不捨。

北美洲多半在超市買菜，貨品乾淨整齊地擺在架子上，價格清楚標示，但好像缺少了什麼？大家安靜地購買，放上櫃台結帳，然後付錢走人，沒有交談，也少了人際互動的溫度。我喜歡逛農夫市集，雖不像台灣的傳統市場那般討價還價，但也會閒話家常，至少還有一點交流。

日前逛農夫市集，榨甘蔗汁的老闆扯著嗓子叫賣：「新鮮的甘蔗汁喔！」酷似童年時在南台灣的記憶。蜂蜜攤的老闆不斷地強調產品是有機的，我拿起一瓶仔細看著成分表，老闆趕快湊過臉來低聲說：「朋友，別太嚴肅，我也得養家活口。」我笑了笑：「你演得真棒。」然後兩人捧腹大笑。東扯西扯後我買了一瓶，老闆算半價優惠，也是個奇遇。

前一陣子才回台灣，隔天一早就迫不及待衝去菜市場，賣草仔粿的老闆滿臉笑容，她還認得我，大概是上次買了她一整攤的草仔粿吧？隔壁的豆腐香到令人不能自拔，還有不買會有罪惡感的熟土雞、蓮霧、百香果、茭白筍等，這麼多想買的食物，如何是好？

來到魚攤，我挑了喜歡的鱸魚，老闆和印象中一樣，瞬間把一條魚處理好。離開魚攤，忽聞身後細嫩的聲音，轉頭一看，一名年輕的比丘尼正對著我，口中念念有詞，接著一鞠躬：「阿彌陀佛。」我瞬間呆住了，臉上一陣燥熱，腦子轟然一聲，失去理智也失去儀態。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轉頭快步離開，像小偷般跑到停車處才喘一大口氣，有如回到童年偷摘芒果被追的窘樣，忍不住仰天大笑。回家後，心中五味雜陳，趕快把那條魚送給鄰居，接著好幾天不敢涉足菜市場。

這回實在受不了，鼓起勇氣再度造訪菜市場，我直接去魚攤，那名比丘尼早已就位，對我微微一笑說：「早安」，我又感到不安了。「施主面目安詳，平安喜樂，阿彌陀佛。」我一聽倒是釋懷了。買了鱸魚，對比丘尼點點頭，她也對我欠身施禮。我心滿意足，帶著美麗的驚奇離開。

台灣和北美的菜市場各有特色，尤其是台灣，氣氛依舊熱鬧，那特殊的傳統氣息陪伴我從童年到老年。感謝這個最讓我牽掛的家鄉，我天天都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