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摯友

三十八前我剛到美國時，買的第一份報紙就是世界日報。當時找工作心切，我居然在罕見的豎排版和陌生的繁體字中，看到一則招聘家庭音樂教師的廣告。通話後，男主人與我相約在紐約賓夕法尼亞站見面，一同坐美鐵前往上州小郡。賓夕法尼亞站是全美國最繁忙的交通樞紐，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位陌生人談何容易，男主人接著告訴我，他頭戴禮帽，手拿世界日報，「那我也帶上一份。」憑著彼此的世界日報，我邁出了在美國生活的第一步。

這家白人家庭的男主人大衛是位律師，太太南茜在小郡慈善機構服務，他們只有一個五歲的男孩約瑟，剛剛上幼兒園。南茜領著我在家中走了一圈，最後進到我的套房時，她告訴我，每天的工作是早晨送約瑟上校車，下午兩點半在街口等校車，回家後陪約瑟練琴。

次日，送走約瑟後，我回到空無一人的房子裡，頓覺孤獨。南茜晨練回來後，見我站在大書櫥前，盯著磚頭厚的法律書，喃喃自語：「這麼多書，可惜我都看不懂。」南茜就說：「律師事務所裡各種報紙都有，那天大衛就是拿所裡的世界日報與你見面的，我讓他每天下班帶回家。」

下午接回約瑟，他該練琴了，約瑟遞給我樂譜，整面樂譜只有一個在第二線上的大音符。「你剛剛學鋼琴？」「不，我學好幾個星期了，我會C、D、E、F，這個星期練習G。」約瑟一邊哼著G，一邊用一個手指頭按鍵，不到五分鐘，他收起譜子，我陪練結束。那時，時間過得真慢，我總盼望著天黑大衛快快回家，期待著晚上有報可讀。

晚飯後我一關上房門，就開始遊覽世界，報紙有幾十個版面，內容相當豐富，從全球重大新聞到美東社區動態，還有金融、健康、生活、娛樂、藝文，應有盡有。其中協助新移民的相關內容特別吸引我，比如紐約市政府為新移民舉辦各種職業訓練班，屬美國聯邦政府管轄的郵局招考員工，紐約的機會多得很。

不久，南茜覺得我這家庭音樂教師當得有點憋屈，「如果你想回紐約，我們就繼續登報招聘，沒事的。」大衛也贊同，「慢慢地，你會從事你的音樂本行。」帶著他們的祝福，我離開了上州小郡，離開了可愛的小約瑟和他善良的父母。

而後，我上過職業訓練班，在帝國大廈的一家貿易公司任職；我以滿分考入郵局，在總局分信中心工作；幾年後，我跨越鴻溝，重拾音樂。我對世界日報的教育特刊情有獨鍾，至今還收藏數十本，不時翻閱。兩個兒子在音樂氛圍中成長，在公立學校就讀，也是茱莉亞音樂學校的學生。特刊的每一期都匯集不同領域的智慧和經驗，我仔細研讀，受益匪淺，並時常與兒子們交流，他們頗受啟迪。

大兒子高中畢業那一年，作為學校第一名榮譽畢業生，我們應邀到市長官邸瑰西園作客，時任市長布隆伯格對莘莘學子的殷切期望，各族裔學生家長的相互勉勵，至今歷歷在目。更令我們驚喜的是，世界日報記者也蒞臨採訪，隔天，讀著精彩的報導，我們興奮不已。

又過幾年，世界日報刊登美國青年交響樂團將啟程中國，展開音樂之旅的消息，在前國務卿季辛吉為青年演奏員送行的照片，我們看到小兒子的笑臉，十分開心。

六年前的到美紀念日，我掐指一算，前三十二年在中國，後三十二年在美國，由此我有感而發寫了一篇小文「中美各一半」，傳給兩位摯友。其中一位讚賞有加，並鼓勵我投稿，另一位即為我起了筆名，先生急忙幫我找到了世界日報的投稿郵址。次日凌晨，當我收到「大作留用」的電郵時，我揉了又揉惺忪睡眼，讀了又讀那幾行電文，才確定不是在睡夢中。

一個星期後，小文見報了，我欣喜若狂！自己所寫的文字被印成鉛字，這是此生第一回。在編輯的鼓勵下，我不斷寫起身邊的人和事，周圍都是凡人，但有時卻見識不平凡的精神；所遇雖是小事，但有時也溫馨感人。林林總總，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和家園版已刊出我的近百篇小文。

去年感恩節全家團聚，與兒子們用中文交流比以前順暢多了，原來大兒子正在重拾大學學習的中文，小兒子也請私教每周上課，他們還看世界日報電子版，特別喜愛兒童天地版，說標有漢語拼音的文章讀起來不費勁。看著他們的中文水平日益提高，我相信不久的將來，他們一定會像我一樣，投稿世界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