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班主任

一九六○年秋天開學，上高中一年級，年級有六個班，我們是六三六班。六三六班女班主任王開芝老師教政治課，專業很特殊，她對學生的要求也就非常嚴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學生們普遍對她敬而遠之。六三五班主任熊文甫老師教我們的幾何課，後來六三五班又配備了一位副班主任雷明光老師，是本校高一九六○級畢業，留校當了教師。六三六的學生們都在私下議論，怎麼給五班還配副班主任，「要是把雷老師分給我們班多好呀！」

到了十一月，王老師在班上宣布，學校抽調她到市委領導的農村工作隊去，我們六三六班由熊老師當班主任。多年以後，幾個要好的同班交談起這件事，才感到學校有意這樣預先安排。

學校不斷接到上級抽調教師下鄉的政治任務，自然首先考慮政治教研室的。六三級的六個班裡，六三六班的班主任教政治，那就要給六三六班預備後繼的班主任。於是，先安排六〇級高中畢業的學長老大哥當副班主任，與六三五班先熟悉起來。

一九六○年大饑荒，流失了許多學生。縮編，把六三六班改為六三一班。

熊老師很關愛他班上的同學，盡量給予幫助和照顧，與王老師成強烈的對比。熊老師對家在農村的同學，特別寬容他們周六下午請假提前回農村家裡；路程在三十華里以外的同學，甚至可以在周六上午就請假。這種寬容，卻被別的班主任提出異議，並反映給學校教導處。

熊老師的關愛，六三一班都愉快服從班主任的管理，全班齊心合力學習和勞動。我們班分種的蔬菜地，夏季的筍瓜、南瓜、茄子總是最先成熟、產量高；秋冬季的牛皮菜也向學生灶繳納最多，總是全校班級第一，受到學校月度年度表揚。

六三一班的蔬菜上繳很多時，班上提出開一個班會，用班上收穫的蔬菜加餐，打一次「菜牙祭」。熊老師同意了，在「打菜牙祭」時，還邀請了執教我們班的各科老師。菜牙祭在高一和高二的下學期，春夏菜收穫時，各搞了一次。而且，全校只有我們六三一班搞，因為超額上繳的蔬菜第一。

其實，我們班所謂菜牙祭都只是水煮蔬菜，或者乾鍋無油炒菜，醬油調味而已；當時的食油定量每人每月只有三兩，班會炒菜，沒油。

見到六三一班「打菜牙祭」，其他班級對班主任也提出同樣請求。多年之後才意識到，熊老師對班上學生的寬厚，雖然贏得了學生們的愛戴和班級團結，但其他班級的班主任和教導處，並不待見熊老師的做法。

一九六二年秋天，我們高六三級升到了三年級，王老師從農村工作隊回到學校，繼續當六三一的班主任。而全班愛戴的熊老師，調去教初中的幾何課，也不再當班主任。六三一班仍然對熊老師尊敬有加。

一九六三年春天，又有一次學雷鋒運動，學生們必須在運動積極表現；何況有一位注重政治的班主任。一九六三年八月，好幾位「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學，都得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六三一班在六三級五個班裡，大學錄取率最高，達到百分之四十五。

文革後，同學們逐漸談開，王老師本人家庭出身「不好」，卻又學政治專業、教政治課，她必須高調行事，盡量避免厄運撞到她；到農村工作隊，她屬於優先對象。王老師給學生的畢業鑑定評語，都盡量給學生好評，班主任的好評，使學生們的政治審查沒有掉入「不宜錄取」檔次。其實，王老師也用她的方式愛護著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