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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愛情是放手和成全

歇息的吉普賽女郎,Eugene Siberdt(1851-1931)畫作。(圖片提供∕薛維)
歇息的吉普賽女郎,Eugene Siberdt(1851-1931)畫作。(圖片提供∕薛維)

比才的《卡門》大概是所有歌劇之中最廣為人知的一部,劇情毋庸多言,是敘述一位淳樸的軍士唐玖瑟被一水性楊花的吉普賽美女卡門引誘,捨棄了純情的女友蜜凱拉,不但成了逃兵,還加入了非法走私集團。卡門有新歡鬥牛士之後,被唐刺殺。

我曾觀賞過多次,每次的觀後感都不同,這當然是由於演員、導演的詮釋不同,此外,和自己的年事漸長,理解愛情和男女關係漸深,也多少有關。我看過撩人的、熱情的、高傲的、認命的卡門,但唐玖瑟的角色幾乎是一成不變的。他對卡門的熱情始終如一,最後被卡門遺棄時,哀求和恐嚇都無效,只餘下同歸於盡一途。觀眾聽了他傾訴愛的詠嘆調〈花之歌〉,看了他最後一幕絕望地跪地哀求,沒有不同情的,為玖瑟的「遇人不淑」扼腕嘆息。

我曾有前篇討論過此劇,以為歌劇本於梅里美(Prosper Merimee, 1803-1870)的中篇小說《卡門》,但是小說和歌劇有許多重要不同處,除了卡門已婚外,唐玖瑟的性格也十分暴戾,殺過兩個人(包括卡門的丈夫)。最近讀到俄國文豪普希金(Alexander Pushkin,1799-1837)的詩劇《吉普賽人》(The Gypsies),這才想到也許比才的靈感其實是從它來的,因而對卡門又有了新的觀點和詮釋。《吉普賽人》主要論述是吉普賽人的「自由」觀念,卡門是吉普賽女郎,也許這是整個悲劇的關鍵。

《吉普賽人》的女主角贊費拉,青年阿勒克愛上了她,他曾犯過罪,現願跟隨她離開自己的家鄉,加入吉普賽營地。兩年後贊費拉有了新歡,是一位吉普賽青年。她唱道:「殘忍的丈夫,你可以用刀割我,用火燒我,我很堅強,不怕刀和火。我恨你,鄙視你,我愛著另一個人,到死都愛他。」阿勒克禁止她繼續唱。她答:「你不喜歡嗎?我才不在乎呢,我是唱給自己聽的。割我,燒我,我不會抱怨……」這是不是和歌劇裡的台詞很像?(第一幕:卡門:「(用刀)割我,(用火)燒我,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我沒跟你說話,我是唱給自己聽的」。)

贊費拉向父親坦承:「我已經不在乎他的愛。我厭倦了,我的心嚮往自由。」阿勒克對妻子的態度很擔憂,跟老丈人訴苦。老丈人安慰他說贊費拉還是個孩子,並告訴他自己的妻子也拋下嬰兒移情別戀。阿勒克問他為何不報復。老人回答「年輕人都像鳥兒一樣自由。每個人都會有他快樂的時光,但是它一去不返了。」

一個夜晚,贊費拉溜出帳篷到墳地後面和情人約會,卻不知丈夫跟蹤而至。阿勒克先殺死了情夫,回過頭來恐嚇妻子。贊費拉說:「我不怕你,我鄙視你的恐嚇,詛咒你這個殺人凶手。」阿勒克盛怒之下揮刀刺她。她臨死前說:「我到死都愛他。」(這也和歌劇台詞相似)。日出後,吉普賽人蜂擁而至,逐次輕吻了死者的眼瞼,安葬了這對情侶。贊費拉傷心的老父走近凶手阿勒克說:「你走吧,離開我們!我們沒有律法,也不會判你刑,可是我們無法容納一個凶手……沒有人能忍受再見到你的身影……請離開我們,願平安與你同在。」說罷,整個吉普賽人立刻拔營離去,只留下一座篷車。

十九世紀的浪漫派文人常理想化「自由的」吉普賽人。如果吉普賽的文化真如普希金和比才所識,卡門和玖瑟的悲劇則主要是由於兩種不同文化的衝突,一方面是吉普賽人無拘無束的自由,另一面是傳統的律法社會對女性的約束,並沒有誰對誰錯之分。玖瑟受卡門吸引,正因為她的豪放和獨立性,是他前所未見的,而且一個保守的鄉下男人很難抗拒美麗性感的異性主動撩撥。他愛的是卡門,下意識卻希望自己的妻子是蜜凱拉。然而卡門不是蜜凱拉,也不會變成蜜凱拉。如果盲目地結成伴侶,幸福美滿的可能性是極其微小的,何況他倆並沒有正式婚姻。

他們的結合一開始就是錯誤:彼此都是受對方外型吸引,這是年輕人的通病。但如果對於對方的性格和文化背景一無所知,婚後又沒有努力溝通、瞭解、妥協,結果必然是分手。卡門的性格不言而喻,歌劇裡說得很清楚。許多觀眾卻認為她見異思遷,甚至淫蕩,卻沒有人問男方的態度。西班牙原是西歐最保守的國家,雖然不如中國極度的男尊女卑,但對婦女的管制相當嚴。羅培德維伽(Lope de Vega, 1562-1635)的戲劇《科多巴的省長》描述丈夫殺死不忠的妻子與情夫,不但沒受懲罰,反而獲得國王的稱讚和獎勵。在西班牙文化下,玖瑟觀念必然是古板而傳統。卡門恰恰是不受管的女人,無法忍受處處受限制,難怪她想離開。其實卡門和鬥牛士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合則合,不合則離,不傷感情。

同情玖瑟的人會說,玖瑟的情形與蝴蝶夫人類似,都是被配偶推入絕境,沒有選擇。其實玖瑟和蝴蝶夫人不同。蝴蝶夫人除了重回她鄙視的藝妓生涯外沒有其他路,而且唯一值得生活奮鬥的目標,兒子,也被奪走。玖瑟卻仍可回到鄉下老家,甚至和蜜凱拉重建家庭,「唐」在西班牙文是尊稱,猜想玖瑟祖上可能在鄉間有點地位,應當有些祖產可以維生。

最後一個觀眾常問的問題是,卡門明明猜到玖瑟在威脅哀求都無效後會殺死她,為什麼要在鬥牛場外等他?她大可以躲著玖瑟就是了。如按普希金的故事看,應該是因為自由高於一切,「不自由,毋寧死」。卡門性格如贊費拉,既然已經恩斷義絕,就該坦白向對方說明,以免對方仍然抱有一線希望而糾纏不斷。當然,面對死亡威脅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

人人都嚮往個人自由,但是也應當尊重他人自由,尤其不得傷害他人。美國是最講求個人自由的國家,但每年因擁槍自由而枉死的有數萬之數(2020年有四萬五千二百二十二人)。疫情期間,因堅持個人自由而拒戴口罩,從而傳播他人,導致或病或死的人的更多。卡門惹來殺身之禍,自己也有部分責任。

至於唐玖瑟,他的行為在十九世紀的西班牙不但可理解,而且是被原諒的,男人移情別戀是風流,女子如此則是淫蕩,受懲是罪有應得。但是今天的社會已經不認可這種「恐怖情人」了。可憂的是恐怖情人至今仍然不少見。CDC報告從2003到2014,美國十八州共有一萬零十八位女子被謀殺,其中過半的凶手是從前或現在的愛人。全世界約有40%被謀害的女子是死於前任或現今情人之手。專家認為這類恐怖情人常有控制狂或強烈的占有慾,許多甚至有家暴傾向。其他因素包括成長於家暴的環境,有犯罪紀錄、嗑藥、醉酒、生命缺乏意義、缺乏安全感等等。

殺妻或殺害女友在華人中也非罕見。世界日報今年三月二十四日周刊封面標題是「情殺頻傳。華人怎麼了?」文中報導哈佛大學前實驗室主任陶淵教授在〈中國留學生情侶暴力狀況分析〉中指出,中國留學生的情侶暴力情況特別嚴重,明顯高於其他族群。這個現象頗令人費解。華人,尤其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多是溫文有禮、奉公守法的,怎會有如此暴行?文中提到的原因是中國年輕一代多是獨生子女,缺乏人格塑造。筆者以為中國傳統的大男人主義也許不無關係。被愛人遺棄,尤其是妻子出軌,不止是失戀也喪失面子,傷心、羞愧、加上憤怒,心理壓力沉重。但男子漢的自尊心又使他無處傾訴,宣洩無門。中國人強調「男兒有淚不輕彈」,於是男性連這最基本的抒壓方式都不可得。不像女性,可以向家人和閨密訴苦,大哭一場,彼此安慰,較能釋懷。以至於這些華人男人在感情受挫後,便不顧一切地犯下大罪。卡門最大的錯誤是強拉玖瑟入吉普賽人的盜夥,玖瑟與盜群格格不入,必然沒有朋友,只能把痛苦獨自往肚裡吞,積壓久了就會爆發,使他走上極端,造成悲劇。

人性非常複雜,它既有天使面,亦有野獸面。戰爭、洗腦、重大的傷害有時會引發出人的獸性。因此失戀的人必須保持警覺,避免走向暴力,因為真正的愛情不是強迫和占有,而是放手和成全。(寄自伊利諾州)

普希金, Vasily Tropinin(1776-1857)畫作。(圖片提供∕...
普希金, Vasily Tropinin(1776-1857)畫作。(圖片提供∕薛維)
吉普賽營地,Alfred James Munning(1878-1959)畫作。...
吉普賽營地,Alfred James Munning(1878-1959)畫作。 (圖片提供∕薛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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