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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一春(上)

老家鄉下有句俗話說: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這話把人的一生和草木一歲一枯榮相對照,感慨時間流逝迅疾,生命短暫無常。說這話的場合,多半會是在一個人去世,辦理完後事,親戚朋友,幫忙辦事的人,大家坐在一起,一邊追念著逝者活著時的音容笑貌、待人接物時的行止舉措,點點滴滴,相互感慨生發。

說完這句話,大多數情況下,彼此都會陷入一陣沉默,抬起頭望著前方,無端地生出對自己生命未來的一種悵然或茫然。

誰的人生不和草木一春相似呢?

但人生和草木究竟還是有差別的。

如果是像草一樣春榮秋枯,短短百來天時間。盛年不再來,那人生的確過於短暫,又太過悲涼。

但是如果和樹木相比,那人的生命還不及很多樹木的生命。——當然樹木也各有命運不同,有長有短,比如一些灌木,只能長個一二年、三年五載就被人砍來,當做柴火燒了。若是長在人家房前屋後的樹木,二、三十年,三、五十年,那也是常有的。開花結果子的,被一代代的孩子攀上爬下,年年寄予盼望,而普通樹木,最終不免被人砍來修了房子,用作屋梁、檁子、椽子。還有的,生在險要位置上,長成了風景樹,上百年乃至幾百年的也有,還會被賦予神性,掛紅布、放鞭炮。

在江西、福建一帶農村,有人會拜那樣的大樹做乾爹乾娘。在西南雲貴一帶的苗族、傣族和白族,還會把那樣的大樹直接當作神來朝拜,把它視作村落部族的圖騰、保護神。它們的存在,有著保佑一村人平安吉祥的能力。那可是家鄉周圍唯一和全村所有人的老祖先一起同過呼吸、共過風雲、歷過日月的生命啊,當然值得崇拜!

但草木這種生命,對人類投向它的崇拜和情感,是否有感知呢?

在佛教看來,植物不算是有情眾生。在《金剛經》裡講到的眾生有情。一般按其生育化養方式,分為胎生、卵生、濕生或化生。主要靠種子繁育或者乾脆是無性繁殖的植物生命,不像有血有肉的動物那樣,它們缺少眼耳鼻舌身意的感知能力,不能及時回應人的感知,或與人做情感、心靈的交流溝通,因此不算有情眾生。

到底植物有沒有感知能力,現代科學還沒有弄得很清楚。有人主張說植物也是有感知的。比如用噪音刺激它,它就會生長不好,對同一類植物進行砍伐摧殘,它旁邊的植物就會發出恐懼情緒,進而產生有毒有害的防衛性的元素。——有人曾把電極和植物連接,像做心電圖一樣,通過測定生物電流的方式,觀察植物對外界刺激的反應。據說,結果證明植物和動物一樣,會對外界刺激產生生理反應。如此說來,草木還是有情。只是人類現有的能力和技術,沒法感知、沒法破譯讀解他們的情感,假以時日,或者人類是可以和它們交流的。

即便如此,我懷疑人類的實用主義做法,即便可以部分或完全讀懂它們,也不會有多少特殊意義。禽有禽言,獸有獸語,人類多少是能感應的,但也絲毫不妨礙人類對牠們吃肉寢皮。

草木被人吃、被人用,或為食物、或為用料,或者裝點風景,在生命的層面上,他們和人類是不平等的,人們對它們是麻木的。現在雖然有了對動物福利的立法保護,但是,對於草木一類的生命,除了因生物多樣性的需要而有些保護之外,還無法提到福利層面。

風吹草動,花果飄香,柳絮輕揚,大樹在風暴中劇烈搖盪……,這些景象會喚醒人類沉睡的情感,或潛意識中某些微妙的體驗,但是人類仍然不能和植物對話,與之發生情感共振。

我曾經在一篇文章裡寫過:「做飯的時候,用鋒利的尖刀挖去土豆的胚芽,突然意識到,那些胚芽不就是土豆的私處嗎?不就是土豆懷孕的嬰兒嗎?我拿利刃那樣無情地削去它們,它們不會痛嗎?如果是動物,它會慘叫、會拚死反抗的。但植物就只能逆來順受了。」

我有時候在攀折花枝的時候,看見樹木被生生地折斷,汁液滴淌,那是不是也有點像動物在受到摧殘後,流血流淚呢?

當然這樣想的時候,自己也會覺得自己有點過於多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草木無語,人自多情。人對草木的情感,很多時候,只是自我的一種投射。但一花一世界裡的那個世界,人類一直是被隔離在外面的。所以,中國人縱有萬萬千千的詞章詩句,花草樹木的變化裡映照的還只是人自身的境況。無論《詩經》、《楚辭》,還是唐詩宋詞,看似草木之情、花鳥之意,都是人間情味。

在中國詩歌史裡,如果「不學詩、無以言」的話,那不識草木,則無以賦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采薇采薇,薇亦作止」、「南有喬木,不可休思」、「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每一首詩歌中抒發的每一種複雜的內心情感,都是從身邊的草木興發而來。孔子向兒子解釋學習詩的重要性時也說:「小子莫夫學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近之事父,邇之事君。多識於草木蟲魚鳥獸之名。」

屈原舉目所及,「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旅途之中,「朝飲木蘭之墜露,夕飲秋菊之落英」。植物陪伴他上窮碧落下黃泉,「路漫漫其修遠兮」,上下求索。

漢樂府裡的句子,也是沒有植物,便無法起興:「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植物是詩歌和音樂的靈魂。

讀東晉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其實你能感覺到,作者之意既不在採菊上,也不在看山上,只是一種讓自己的生命狀態,悠然懸浮於遠山的霧嵐和近處的竹籬之間,用清苦的菊花芬芳和夕陽下的青山微風,蕩滌自己的詩思與逸興,那便是魏晉風度的真意。

到了謝眺,看春天的顏色,先看池塘生春草,細辨岸柳變鳴禽。生機勃勃的春天。泛綠的草木與和暢的鳥鳴,構成他對春天的感知,和他的生命覺識。

至於王維、孟浩然這樣的田園詩人,無論是「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的禪境,還是「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的畫境,抑或「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的情境,哪一樣花草樹木不是他們自己的情思和詩思呢?(上)(寄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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