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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紅狐

圖∕123RF
圖∕123RF

從傍晚開始,多倫多一場大雪如期而至。晚上十點左右,扒開客廳百葉窗的一角外望,夜空飄灑著一朵朵雪花,翻飛、跳蕩、輕揚、斜落……進入路燈光暈裡的一幕幕雪花,大大小小一覽無餘,被暖黃的光澤浸染,顯得迷離空濛。匆匆來,匆匆去,一派鬧繁景色。

社區街道空寂無人,晝夜陪伴的樹木,街邊錯落有致的民居,房間透窗而出的燈光,皆屏息靜氣。在灰黑的天地間,唯有白雪喧騰紛飛。

天不大寒,穿行雪間的夜風,應是清冽撲面,衣襟翻騰,應讓人心胸滌蕩。在這樣的一念之間,我欣然穿起外套,想尋一方屋簷下的陽台,迎雪而立。

拉開大門,一瞥之下,一隻紅狐伶仃獨步,冒雪夜行!在我詫異之際,牠施施然通過數步之遙的門前人行道,南向而去,一條蓬鬆的大尾巴,搖曳在我的視野裡。不慌不忙的樣子,好似閒庭信步。

牠大概沒有察覺附近有一扇門開合,還有悄然出現的陌生人。風聲呼呼,雪似蝶舞,可能干擾了本性多疑的狐狸的注意力。也極有可能,狐已心大,在把領地擴展到人類聚居的城市之後,牠們白天在社區街頭徜徉,流連忘返,或者在居民後院草坪伸展懶腰,享受日光浴,感受不到來自人群的任何威脅。這裡的野生動物,包括狐狸、成群結隊的加拿大雁、隨處可見的野兔等等,隨著人們生態意識的增強和社會規範的約束,牠們在人類社會不再患有集體性心理創傷及相關後遺症。所以,即使牠發現了我,可能照樣處之泰然,我行我素。

此刻牠欲往何處?忙完尋找獵物、看顧領地等日常事務,如今夜深雪重,牠也該讓疲憊的身軀躺平了吧?歸巢之地,是哪一處洞天福地?

我悄悄把門掩上,放輕腳步地斂聲尾隨,與牠保持著一定距離。

紅狐踩著輕柔的新雪,繼續沿著人行道小步慢走,穿越獨居的蘇格蘭老婦人的門前,穿越騎哈雷摩托車的希臘人、夏天窗戶下紫色芍藥花盛開的義大利人、新近離婚的圭亞那人……等等的門前,牠不急不躁,似乎享受著雪夜的靜美和落雪的韻味。人行道厚鋪著的白雪盡著閒職,把狐狸的蹤跡即取即存,以為明證。

我的帽簷和衣領上的積雪漸多,時而滑落,偶爾鑽到頸項裡的小雪,隨即溶為清涼的水,微微把肌膚舔濕。我左手緊握衣領,亦步亦趨地跟著狐狸。

紅狐走上了印度人門前十多米長的人行道,道旁密植的是一排冬青樹,冬青樹的南端,橫著一條東西向的馬路,穿過馬路,對面是一個廢棄多年的檢測站,占地很大,距我家約有一百多米。五年前,一家房地產公司買下這塊地,四周圍起了柵欄,準備建公寓。惜乎近幾年建築材料飛漲,那裡一直沒有開工動建,土地漸成荒地,人跡罕至。

雜草雜樹在柵欄圍就的荒園裡天然生長,年復一年,榮榮枯枯,無復人問。夏天,我從鐵柵欄旁邊經過,往裡面瞧,幾棵新生的楓樹在陽光裡猛竄個子,許多一米多高的野薊花開著紫色的帶刺花盤,在風中搖蕩蠱惑,野草野樹滿園叢生。

那狐狸穿過東西向的馬路,走到荒園的木柵欄邊停下。此處路燈黯淡寂寞,牠猶豫片刻,驀然回頭,眼神與十米之外的我隔空對視,吃我一驚。難道牠早就知道背後有人隨行,此刻不願忍受了?

我這才看清牠的正面,一小撮積雪在牠聳立的紅耳之間欲墜不墜,凹進臉面的濕漉漉的眼睛,細細長長地瞇著,翹出的鼻子細小乖巧,一張狐臉似笑非笑,似喜非喜。牠的眼神很快轉為退縮逃避,掉轉頭伏低身子,拉直身板,後腿一蹬,倏地穿過木柵欄底下的縫隙,鑽進了荒園裡。把一堆亂雪,踢給木柵欄外面的我。

與木柵欄銜接處的鐵柵欄,可以看見荒園裡的情形,我幾步趕到,往荒園裡面張望。野草雜樹把雪撐離地面,拱出老高,雪落草間,似為草亭鋪了個雪蓋,狐狸了無蹤影。靜靜的雪悠悠地落著,我在那裡遲疑不決,不知該傻等一會兒,還是該泱泱離去。

突然一輛車從荒園西邊的一個轉角開來,在我近旁停下。一篷昏黃色的車前燈裡,群雪亂舞。那是一輛皮卡,車頭前面掛著鏟雪箱,我看不清車裡人。這種鏟雪車一般屬於私人公司,但開過來時它並沒有鏟雪,可能路過此處欲前往某地,極可能是順道回家途中。

柵欄之內,是狐狸最後的藏身之處,土丘似的雪堆,一身臃腫已失原貌的雪中草木,在夜色裡神祕淒涼,一如聊齋狐仙出沒之境。我欲用手機拍些景象,但汽車在附近轟鳴,甚不稱心意。只略略拍了幾張,便草草收場。

那輛皮卡亮著車燈,發動機不斷低聲打鼾,卻一直不肯離開。不知道車裡人何意如此。我決定走開,拐到駕駛室一側的時候,不自覺地向車裡張望。隔著飛揚的雪花和牢固的車門,幾步之遙,一雙警惕的目光劈開夜色,直勾勾盯著我,臉上布滿疑雲,是一個鬍子濃密的中年男子。我向車輛走近了一步,想解釋點什麼,他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絲毫沒有搖下車窗或推開車門相互問答的意思。我不想造成進一步誤解,於是轉身而走。我的後背,感覺烤著一團灼熱的疑雲,令我更加沉鬱不爽。我非翻牆越院,亦非在人家窗口和門廊逡巡徘徊,哪來不軌之舉?何疑之有?如此多事之人!

返家回走人行道,雪地留著的,不是狐狸足印,就是我的鞋蹤,我不時停下查看,順手拍幾張照片留存。那車還在原地紋絲不動,車燈潑辣辣地往前方探照,刺破寧靜的夜色,攪亂一方高潔的飄雪。

路過我門前時,狐狸走的是人行道,此時我意外發現,還有另外一行狐狸的足印,正斜斜地穿過門前梨樹下的雪地,蜿蜒到人行道上。我像員警一樣現場拍照,回家再作分析。

我知道,這一切的行為,逃不出皮卡車男人的視線,他狐疑的眼神,正百步穿楊,不,是百步穿雪,我就是被穿透的目標。

為了讓他早點寬心,我徑直走回自己家門口,在高高的陽台立定,他可以毫不費力地看到我,就如我可以一眼看到他的車子一樣。我轉過身,面向他,把頭上的帽子取下來,嘭嘭地撣落帽上的餘雪, 然後啪啪地敲打衣服皺褶裡的藏雪,再用力蹬蹬鞋子上的沾雪。他應該明白,心裡有鬼,行雞鳴狗盜之事的人,哪有心思花這工夫?有了這些鋪墊,我再去扣門,免得讓他受驚。妻子應聲開門,當滿室的燈光噗地湧向我時,再回頭觀百米之外,那皮卡車身震顛了一下,立馬開走了。

他大約是放心地走了。

關上家門,經過一番解釋,我對妻子說:「夜深雪重,狐狸對人的疑慮少了,人對人的疑慮卻多了,真是夠諷刺的。」

妻子說:「也難怪他。破門而入、半夜盜車、電話詐騙……現在還少嗎? 真是讓人放不下心來。」頓了頓,她又說:「要是他住在我們社區,就好了。」

時近午夜,窗外依然彤雲密布,雪還在落個不停。回想今夜雪中行所遇,念起一位女作家詩作「浮雲吹作雪,世味煮成茶」,細品其意,甚覺有味。(寄自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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