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和桃花

陽春三月，朋友發來故鄉桃花的圖片。 杭州正是「夾岸桃花蘸水開」的時節，西湖的桃花開得花團錦簇，芳華灼灼，紅如胭脂，白若瓊玉，極盡姣妍之態，令人嚮往不已。

杭州桃花盛開的時候，也是華府櫻花綻放之時。西湖的桃花只能在鄉愁中慢慢回味，潮汐湖（Tidal Basin）的櫻花是能夠握在手心的幸福。我們即刻驅車前往。

春光明媚，遊人如織。下車步入湖畔，一片氣勢磅礴的香雪海撲面而來。「櫻桃千萬枝，照耀如雪天」，環繞潮汐湖的幾千株櫻花，堆雲疊雪，簇擁怒放，小巧的花朵，千朵萬朵地把樹枝密密圍住，雪白似雲，緋紅若霞，漫天花海連綿不絕，開得無拘無束、燦爛奔放，美得轟轟烈烈、酣暢淋漓。

花海之上，巍峨的華盛頓紀念碑高聳入雲，與花色交相輝映。湖對岸的傑佛遜紀念堂，雪白的大理石圓頂在花朵間隱隱約約，呈聖潔之美。潮汐湖清波蕩漾，花樹湖光相映成趣，更顯花姿綽約，流光溢彩，讓人感受到蘸水花開之美妙意境。這裡的櫻花枝幹虯曲蒼勁，布滿歲月的滄桑，頂端卻綻放出無數鮮活嬌嫩的生命。遊人在此留影，笑語不絕於耳。

華府的櫻花來自日本，是美日友好的象徵。1912年日本東京市長訪問美國時，贈送給美國六千株櫻花，其中三千株種在了華盛頓的潮汐湖畔，從此華盛頓的櫻花也成為旅遊名勝之一。

記得我的中學校園也有兩株櫻花，一左一右地在紅磚黑瓦的教學樓的前面。這兩株櫻花是魯迅先生1909年在母校任教時親自種植。那時我們的語文課本上有魯迅先生的〈藤野先生〉，印象最深的是這句：「上野的櫻花爛漫的時節，望去確也像緋紅的輕雲。」每年三月，走進校門，走在長長的樹冠如蓋的甬道上，遠遠就可以看見兩片爛漫的緋紅，若雲霞飄蕩。受先生的影響，每次我看到櫻花，腦海裡的第一個詞就是「如雲似霞」，那是我對櫻花最初的認識。

身居杭州，更受關注的終歸是桃花。春天時，十里桃花滿目盛開，芬芳旖旎，傾城之美，被千古詠頌。桃花的記憶伴隨我多愁善感的少年情懷，伴隨我風華正茂的青春年華。少年時踏青春遊，邁過地上桃紅的花瓣，感嘆花謝花飛飛滿天；青年時戀愛約會，走過白堤盛放的桃花，只道人面桃花相映紅。

到了美國，鮮少見到桃花，然而櫻花之美也不遜於桃花。走近一棵櫻花樹，細細觀賞，小小的花朵勻朱勻粉，芳姿輕淺，五片花瓣薄如紙片，細膩潔淨。清風掠過，花瓣似雪紛落，襲人一肩。俯拾落花，花瓣卻是完美如初，纖塵不染，依然是吹彈得破的柔嫩。

櫻花花期很短，朝華瞬凋，她拚卻一生，只為這絢爛一放。她開花時轟轟烈烈，綻放一片爛漫雲霞，不留空枝婆娑，也無綠葉相持，拚盡全力、淋漓盡致地綻放自己的生命。落花時悄然無聲，灑落一地錦雲香雪，謝而不凋，落而不敗，從容優雅、無怨無悔地瀟灑而去。相比之下，年少時的我，卻為著桃花的凋敝，曾經在「紅消香斷有誰憐」的感傷裡難以遣懷。

櫻花和桃花，都是春天裡最美麗的花卉。 她們的區別，於我來說，更多是成長和歲月的差異。我愛桃花，也愛櫻花。（寄自馬里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