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輓歌(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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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背脊突然升起一股涼意,彷彿剛剛有人從我的未來墳上走了過去。
一路從寺院掃到寺外。
一叢叢茄冬樹的果子落著,還有如血色的相思豆,散發著原始樹林的氣味。樹幹糾纏在一起,順著凌亂的草地掃去。
路邊有貨車停下,一個工人跳下車來,看我綁著兩根辮子,可能想寺院一帶難得見到有頭髮的,且頭髮還留那麼長。
年輕工人說:我可以和妳加賴嗎?我搖頭繼續掃地,心想怎麼到了寺院都還有臭男人。
年輕工人看我冰冷不語,自討沒趣就跳回貨車內,跟副座的人說:好像是越南女生,毋睬阮。
年輕工人以為我是寺院外籍移工。望著車啟動離去,我搖頭失笑,繼續掃地,掃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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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早課與晚課,來寺院參學的本分。課誦本一翻開,明代蓮池大師的七筆勾入眼,瞬間勾得我血肉模糊。我心想就一筆勾銷,大師回說不夠、不夠,妳也要七筆勾。五色封章、魚水夫妻、桂子蘭孫、富貴功名、家舍田園、風月情懷……生死跟前,半字難相救,蓋世文章一筆勾。
我說,一筆勾前,得先寫下。不為蓋世,只為蓋棺。
課畢,摺疊海青時,忽聽廊道有位長老師父,厲聲斥喝著一位半老新尼,半老新尼低頭趕緊辦事去。我訝異著平時溫和的師父何以暴怒?
就在我這樣想時,長老師父經過我旁丟了話說:有些人不斥喝他,他會不懂錯誤在何處。而妳只看到生氣的我,卻沒有看到還有一個不生氣的我。說完僧衣飄飄,施然而過。
我邊下樓時,邊想著這句話。如是,我流淚傷心的時候,還有一個不流淚傷心的我嗎?如有,那我豈非像是小時候村子裡經常哭聲震耳的孝女白琴,代哭者。沒有、沒有,我自問自答,我情真意切地哭著,只差沒哭倒長城。(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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