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妹珍（三）

突然，我想起那天在古玩店遇見的青年男子。

入住杭州的第二天，我去了西湖。中午在大排檔吃了兩個煎堆之後，進了臨街的一間古玩店鋪。這店雖門可羅雀，但擺設得井井有條，並不顯頹勢，應該屬於江湖上稱為「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那種地方。店主抬眼瞄了我一眼，又低頭刷手機。大概看出我這樣的年齡，還是個女的，跟古玩的關聯度幾乎為零。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吳記古玩店」時，腳一抬邁了進來。考古人員不搞收藏是業界行規，我在下意識中進了古玩店只能解釋為天意。

我注意到櫃檯裡有一只刻有銘文的銅盤。

「這可是好東西。美女你好像還是個識貨的。」老闆一改剛才漠然的態度，有幾分討好地說。

「哪收來的？」我一邊問，一邊仔細辨認上面的字：隹十又二年正月初吉丁亥，姑蔑子白乍寶盤。

「我查查。」老闆從櫃檯下面拿出一個記帳本，「2015年8月8日收進銅盤一只，賣家許先生，衢江人。」

衢江！我心裡一動，這不是這次發現西周土墩墓群的地方嗎？「可有許先生的聯繫方式？」老闆拿出收據本，「有電話。他這個是託賣的，不是我收購的。我還記得那天他來的時候很著急的樣子，說這個是祖上傳下來的。要不是等著用錢，是不會拿出來的。我說你這個看上去像文物，販賣文物是違法的。而且我做古玩就是憑著個愛好，資金有限，自己規定了『三不追』：一不追『三代』、二不追官窯、三不追珍、稀、絕品。他說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你現在能拿出多少是多少，就算幫我一個忙，反正放在我家裡，還一文不值呢。要是有人查，就說是我託你賣的，不用你承擔責任。十年之內，要是還在，我有錢了還來贖回去。要是被人買走了，那說明咱小戶人家受不起這樣貴重的東西。我看他好像真的遇到了過不去的坎了，而且剛好當時成交了一筆大買賣，手上有點閒錢，就收了。這都過去六年多了，也沒人買，他也沒來贖，估計沒發財。」

一個電話撥過去，裡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說那個銅盤啊，我家祖傳的，到我這兒至少已經三代了。不清楚怎麼得來的。老人家都去世了。」

「問問族中老人呢，拜託！」我對著電話大嚷。

講電話的時候，眼角餘光掃到一個男子進了古玩店。一轉臉，他已經走了。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這個男人看上去並不老，最多三十幾歲，卻穿著件黑色中式外套，老氣橫秋的，和他俊朗的外表有點違和。

「元宇宙」遊戲裡的假成王不會是這人吧？既然來這裡，一定是古玩收藏者，至少是玩家。只是他如何知道我要去元宇宙體驗館呢？而且年代、事件的設置都跟我一模一樣，莫非他在跟蹤我？

出了門，我直奔吳記古玩店。

一把大鐵鎖掛在門上，門的右下角貼了一個便箋：外出收貨，今明兩天暫停營業。

回到住處，我有點心神不寧，似乎真的剛從周朝穿越回來一樣。不得不承認，元宇宙這種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遊戲的範疇，進入親身體驗的層面了。

記得在元宇宙體驗館，小帥哥指著鍵盤上的「切換」說，如果中途想休息一下，可以切換到聊天室。不過那裡什麼樣的人都有，要小心。

「如果你無意中進了這樣的聊天室，千萬記著戴上安全氣泡。這個裝置可以防止他人靠近，也允許用戶改變聲音並掩飾性別。」帥哥強調道。

見我似乎並未重視，帥哥告訴我，過去有個二十一歲的女研究員為了研究元宇宙平台上的使用者行為，戴上VR鏡進入了虛擬實境。然後有個人邀請她參加Meta VR平台的「太平世界」私人聚會。她進去後，有個用戶一直跟她說：「轉過去，我才可以從後面做。」期間其他用戶都看得到他們。她事後在報告中說，「這種行為是非自願的」，說自己當時「不知所措」。雖然是虛擬攻擊，那個人碰到她的時候，手部的控制器會振動，感覺像真的被人侵犯一樣，令人不安。那個房間就是要求禁止使用安全氣泡設置。

當時我還不以為然，以為他未免危言聳聽了，不過是虛擬的。現在才知道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