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錶的魅惑（上）

1

汕頭飛往北京的航班正在登機。易先生隨著人流緩步走入頭等艙，找到座位坐下來。他神情從容，眼睛望著四周那些步履匆匆、表情各異的乘客，彷彿身處一場流動的風景中。

不一會兒，鄰座來了一位男士。他手提黑色旅行包，動作利索地打開頭頂行李櫃，將包安穩地放入，然後坐下來。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他不經意地瞥了身旁的易先生一眼，微微一笑，禮貌地開口：「你好，我姓趙。」易先生也報以笑容，點了點頭，輕聲介紹了自己的姓名，兩人隨即握了握手。

趙先生端坐了一會兒，轉頭看見易先生側身望著窗外。從側影見易先生年約四十七、八，神態從容，身穿墨綠POLO長袖衫、混紡布褲、皮便鞋，顯得休閒得體，還有些時尚。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頭烏黑如漆的寸髮，根根如鋼針般挺立，透著逼人的陽剛之氣，彷彿整個人散發一種內斂而堅定的力量。

趙先生禁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頂，指尖滑過稀疏的頭髮，觸到頭皮的油膩之感。雖然他才剛過四十，男性脫髮已經讓他謝頂。他穿著深藍色西服，白襯衣敞著領口，沒有打領帶。日漸肥胖的腰身，讓他低頭不見膝蓋，一絲難以掩飾的尷尬在臉上浮現。

旅客們都已落坐，艙門也已關閉，可是飛機遲遲未動。下午兩點，汕頭機場上空，湛藍澄澈，陽光透過舷窗，灑落在頭等艙寬大的真皮座椅上，空氣中瀰漫著一絲靜默的等待。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飛機依舊沉靜如山，彷彿在積蓄某種力量。新世紀之初，2007年正是中國迅猛發展的階段──高速公路飛架，城市天際線拔高生長，產業轉型呼嘯而來。這個時代如同廣闊的跑道，等待每一架飛機起航飛。

趙先生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錶，又抬頭望望窗外的機場。不經意間，他的視線挪移到了易先生的手腕上。他本是無意一瞥，但易先生的那隻手錶，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錶盤，瞬間牢牢抓住了他的目光。

趙先生心中微微一震。這是一款他夢寐以求，卻始終未能擁有的錶。它不僅象徵鐘錶藝術的極致，更是身分與品味的標誌。他清了清嗓子，帶著一點不經意的語氣問道：「易先生，這塊錶……好像是陀飛輪？」

易先生轉身點了點頭：「是吧。」

趙先生熱切地問：「方便讓我看看嗎？」

易先生猶豫了一下，但終究將手錶解下，遞給趙先生。

趙先生捧在手心，彷彿捧著一塊發光的玉石。他細細端詳精緻的錶盤、墨綠蛇皮錶帶，每一處細節都讓他心動。他甚至下意識地湊近，聞了一下那皮質錶帶的味道，彷彿這樣能更加貼近那份夢想的真實。

「真漂亮。」趙先生輕聲讚嘆，把錶緩緩還給易先生。

手錶回到易先生腕上，趙先生依舊怔怔望著它，神情複雜。幾秒後，他突然低聲說：「易先生，這塊錶……能賣我嗎？」

「賣？」易先生一愣，笑笑，「我也喜歡這個手錶款式。別當真，戴著玩的，不打算賣。」

趙先生又讚嘆：「我找了半年，都沒碰見這樣的陀飛輪。北京王府井和國貿的專賣店都問過，只有普通款。」

「哦，我只是戴著好玩，真的。」易先生隨口說。

此刻，飛機引擎轟鳴，機身在跑道上滑動，隨即騰空而起。當飛機在高空穩健飛行時，易先生卻無法靜下心來，他望著窗外的雲天，思緒飄飛。

2

易先生想起，前年在大登島上買陀飛輪的情景。

風和日麗的周末午後，陽光被一層淡淡的薄霧柔和地過濾了，像是誰在天空輕輕拉起一塊濕潤的白紗，投下一片溫潤的光影。一位商界朋友，在易先生去香港出差期間，帶著他去大登島小遊。那天南澳外海風浪微起，街頭卻熱鬧如常。他們信步而行，兩旁是各式各樣的電子產品商鋪，霓虹燈牌閃爍不息，彷彿昭示著新時代消費品的繁華與誘惑。

他的目光被一家港商開的鐘錶店吸引，店面並不奢華，卻別有一番精緻。他走了進去，櫥窗裡陳列著幾款外形典雅、做工精巧的名錶。各名牌一應俱全，金屬光澤在日光下泛出誘人的暖意。

沒有多猶豫，易先生分別選了幾個名牌的不同款式。每塊價格不過幾百元人民幣，最貴的一枚陀飛輪，也才五百元人民幣。他付帳時眼也沒眨一下，像是買幾件擺設裝飾。那一刻，易先生並不在意這錶是真是假，他反而被那些精緻典雅的錶殼與纖細指針所吸引。錶的奢華感，令人迷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