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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書記

我的第一本詩集出版了,我在微信朋友圈推銷我的書,朋友老袁說:「我周五要到附近的中文學校去賣魚,妳跟我一起去賣書。」想著自己站在腥氣熏人的魚盆邊賣「詩」集,覺得有點滑稽。但在中文學校賣中文書,來此校的人都是執著於中文的老師和學生家長,還有比這更合適的地方嗎?於是我回覆老袁:「好啊!這個主意不錯。」

周五早上起床,我先出門慢跑,再慢慢吃燕麥粥,面對那令人激動不安的時刻,我在拖延時間。打開書,翻開第一面空白襯頁,我想在這裡寫幾個字及簽名。「願你生活如詩」,要寫的話昨晚已想好了,但我握筆的右手微微顫抖,不敢下筆。

平時都是用鍵盤打字,許久沒有寫中文字了。我從影印機旁拿來兩頁白紙,反覆練習這幾個字,慢慢找回大學時練帖的感覺後,才敢抄寫在書頁上。我一鼓作氣簽寫了十本,我想帶著它們去中文學校。

上午十一點,我和老袁約好的時間到了,我特意穿戴整齊,把書一本本裝進帆布包。十本書是不是太多了?如果一本也賣不出去,堆得高高的是不是有點尷尬?我心虛地拿下五本。

坐落在小廣場上的加州阿提夏市(Artesia)喜瑞都中文學校(Cerritos Chinese School),有兩、三間教室,此時空空的,因為學生們只在課後及周末來此學中文;我走進學校時,老袁正忙著把魚從車後廂搬進室內。

原來魚不是活的,也不裝在盆子,而是裝在紙盒,每個盒子裡有兩條真空包裝的蒲燒熟鰻魚,盒上用日文寫著「鰻魚飯」。老袁把紙盒並排疊放在門邊的長條桌上。長條桌上還放著課本和兩疊田字簿。我估計這裡就是臨時銷售攤了,便取出我的五本詩集排放在桌上。

不一會兒,人們絡繹不絕地進來,看到鰻魚盒個個喜笑顏開,大家眼裡只有鰻魚,沒人瞥一眼我的詩集,我也不好意思吆喝,於是像木樁一樣站在那裡。老袁說這些人都是他的老客戶,事先已在微信上預訂好了。

負責微信訂單的是一個有點胖、留著蔡英文髮式的中文學校方老師。老袁拿起一本我的詩集說:「方老師,這本詩集是我朋友寫的。」他指著我,我禮貌地點頭微笑。「她就住在附近,是我們的鄰居。妳看,上面還有她的簽名。」方老師拿起書掂量著,就像掂量一條魚的輕重,她看我一眼說:「是送給我的嗎?」見我猶豫不決,她說:「不是送給我的,我不要,我不讀詩。」她放下書,繼續在訂單小本子上做標記。

又進來一位氣質優雅、頭髮花白的女士,老袁向我介紹:「這是李老師,教過我女兒AP中文。她教導有方,讓我女兒得了五分。」李老師微笑說:「你女兒好優秀,讓我好有成就感。」老袁說完感謝的話,向李老師推薦我的詩集,把剛才對方老師說的話,大致重複了一遍。李老師接過書,優雅地翻了兩頁說:「我的學生們還太小,看不懂。」放下書,拿著她的三盒鰻魚離開了。

老袁又把我的書介紹給不胖不瘦、中等身材的教導主任。教導主任沒有伸手接書,搖頭說:「我不看書,妳要免費送給學校嗎?」我沒吭聲,我不願把書送給一個不看書的人;這時候,老袁忙著解圍:「我買下了來,送給學校吧!」

一個多小時後,老袁帶來的兩百條魚全部賣光,我們該收攤了。老袁拿起一本我的詩集說:「這一本,我買給我的女兒。」我感激地說:「你賣了兩百條魚,我只賣了兩本書,兩本書還都是你買的。太謝謝你了。」他說:「應該謝謝妳為我女兒帶來這樣特別的禮物。」我更是感動到差一點落淚。

老袁說:「這裡只是我賣魚的零售點之一,大量批發市場在大華超市,妳可以到大華門口去賣書。」

我經常看到大華超市門口,有教會志工在發送資料,但我有勇氣加入其中,逢人就問:「要買書嗎?」

微信 加州 阿提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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