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誠實

張愛玲在《童言無忌》中有這樣一段描述：「小學生下學回來，興奮地敘述他的見聞，先生如何偏心，王德保如何遲到，和他合坐一張板凳的同學如何被扣一分因為不整潔，說個無了無休，大人雖懶於答喳，也由著他說。」

我們小時候或者自己為人父母時，大概都經歷過同樣的場景，張愛玲視這種現象為「悲哀」，我看未必如此。小孩回家和大人說學校裡的事是天性使然，因為父母是他們最親近的人，不跟父母說跟誰說呢？而且你也不會希望小孩子也像大人一樣有城府，心裡有話不說吧！大人不接話是不對，但也情有可原，畢竟小孩的事他們可能沒多大興趣，能由著小孩說，不去打斷，也算不錯了。

其實在這樣的場景中，我們能看到孩子身上一樣非常可貴的品質，那就是誠實。小孩說學校裡的見聞，或許也會帶有一些個人情感在內，但肯定是真實的，他們是有啥說啥，不大可能去編造什麼故事。而在大人們的世界裡，這就不一定了，因為大人們說事常常是利益導向的，是有取捨的，甚至說假話。

很多時候，真話不一定是你愛聽的，或者說你所聽到的不是你希望發生的事，但如果這是出自小孩子之口，大人就不必太擔心，甚至還應該高興才是，因為至少可以知道孩子的實際情況和真實想法。

我的大孫子今年五歲，秋季開始上幼兒園，兒媳婦本來有些捨不得，想讓大孫子上半天的幼兒班，我兒子則堅持讓小孩去全天，因為他覺得小傢伙很快就要上小學，這一關遲早要過的。

一周後，老師要每個孩子說說上幼兒園的感受，我孫子說他「Sad （不開心）」。老師把這話告訴我兒媳婦，她有些心疼，畢竟是母親嘛。我聽說了，倒是覺得這孩子挺可愛的，他說了實話，沒有因為想討好老師而說「我喜歡幼兒園」、「我很高興來幼兒園」之類的假話。

後來兒媳婦又問她兒子：「你在幼兒園最不開心是什麼時候？」孫子回答說：「想媽媽的時候。」

在我的大孫子出生後，兒媳婦就辭去工作在家帶孩子，五年下來母子朝夕相處，去年送他去學前班，每天也只在那裡待三個小時，現在全天都見不到媽媽，總是要想念的，所以孩子的反應是很正常的，說的也是實話，完全不用擔心。

幾周下來，大孫子已經習慣幼兒園的生活，還幫媽媽去「開導」不願意去學前班的三歲弟弟，他說學前班「有很多好玩的玩具」。在家時，兄弟倆有時會爭搶玩具，媽媽總是讓他們輪流玩，所以說，哥哥很聰明，這樣講一定能夠起作用，但我相信這也是他去過學前班後的真實想法。

孩子的誠實是他們最可愛的地方，之前在我大孫子學前班的畢業典禮上，老師曾當著所有家長的面問每個孩子，長大了想做什麼？其中一個女孩說想去賣冰淇淋，我大孫子說想當遊戲玩家。顯然女孩一定是愛吃冷飲的，而我大孫子當時剛剛得到一個遊戲機，玩得正上癮，他們都是真情流露。他們的回答都引起全場一片笑聲，然而沒有人覺得孩子們可笑，而是覺得他們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