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葉

搬來美國中部後，丈夫與我便很難吃得到番薯葉，找不到哪裡有賣。以前在台灣時我從未想過，像番薯葉這樣尋常到可以說是平民菜，到了美國中部竟會如此稀罕，方圓十里處遍尋不著。

既然買不到番薯葉，我便想自己種，畢竟自己動手是在異鄉想念家鄉味最直截了當的方法。沒有家鄉專供食用的「葉用番薯」葉苗，我用紅心番薯泡水催芽，再將長出的番薯藤種進土裡。

其實自番薯培育出來的番薯葉是不正宗的，吃起來纖維比較粗，又帶一絲苦味，不似台灣的番薯葉柔嫩清甜。

按理說，這種番薯葉雖不正宗，也還是番薯葉，有得吃就別太挑剔；但若反過來說，正因多年未吃番薯葉，吃著這差可擬偏又少點什麼的番薯葉，反倒讓我對故鄉的番薯葉更加思念。

我注意到這一帶流行著一種有意思的觀葉植物。它們品種繁多，蔓生的柔軟莖條上對生著巴掌大的裂三角型或心型葉，顏色也五花八門，有萊姆綠、紫紅、楓紅、焦糖、深綠等各種顏色。人們喜歡將之種在住宅大門前的高大花盆裡，任那茂盛斑斕的藤蔓自花盆流瀉而下。

散步時見到這種觀葉植物我會忍不住多看兩眼，一方面是它們美麗且生意盎然，很引人注意，一方面則是它們看起來眼熟。我仔細觀察，這些植物竟長得有幾分像是番薯葉，然而又不太有自信，因為眼前這些立足於高廣花盆中的觀葉植物，模樣如此雍容貴氣，若把它們跟印象中樸素無華的番薯葉相提並論，好像是在為番薯葉亂認親戚似的。

我找丈夫一起看，討論了幾次也沒定論。後來到超市的園藝區一看，這觀葉植物苗標籤上書名「Sweet Potato Leaves」，居然真是番薯葉！

我們立即買了兩株萊姆綠色的番薯葉苗回家試試。我騰出菜圃裡最精華地段給番薯葉苗，每天勤澆水、巡視，期盼它們快快長大。等了兩個星期，番薯葉繁茂至約一把數量，我便興沖沖採摘，跟大蒜一起清炒。

甫下油鍋，番薯葉特有的清甜香氣即在廚房蔓延，我好不容易才忍住偷吃的衝動。番薯葉端上桌，我與丈夫同時動筷，吃第一口就異口同聲說：「好吃！」就是這個味！這番薯葉有家鄉的味道，尋覓這麼久，終於找到番薯葉了！

我們告訴在堪薩斯經營農場的朋友Anita吃番薯葉的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聽了頗為驚訝。她從小在農場長大，種菜、養牛，當了一輩子的農夫，種過成噸的番薯，從沒聽說過番薯葉可以吃。

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番薯葉在台灣人的眼裡，是美味平價且很有營養價值的庶民蔬菜；在中西部的美國人眼裡，則成了美麗易種、具觀賞價值的園藝植物。

而我，這個住在美國中部多年的台灣人，番薯葉對我來說是兩種價值兼具的。爾後，我會和台灣人一樣，繼續在後院的菜圃裡種番薯葉以供食用；我也會和這裡的鄰居們一樣，在大門口種一大盆炫麗的番薯葉來賞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