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煲仔粥

酸甜苦辣，各有其味，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特別喜歡吃的食物。在物資如此豐富的時代，我們比過去更容易獲得和品嘗到各種美食。但在我的記憶深處，我始終念念不忘兒時吃過的，看似平常普通但卻美味無比的煲仔粥。

我的老家在南方的鄉村裡，小時候我們沒有牛奶麵包，村裡很多小孩都是吃米糊或者煲仔粥長大。以前物資匱乏，食物都是憑票供應，豬肉不容易買到，家裡養的幾隻雞，都是留著下蛋，等過年了才殺來吃，一年到頭養的豬，等賣了錢才留幾斤豬肉自家吃。但父輩們懂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道理，我們的大部分食材取自大自然，在稻田邊，在水塘裡，有時候能捉到泥鰍、田雞和各種小魚小蝦，魚粥、田雞粥、水蛇粥，還有鵪鶉粥，都是各具風味。

雖是尋常的食材，樸實無華，卻是最原始的美味。稻米的香氣配上大自然餵養的河鮮，最能撫慰我們小孩的味蕾。每天下午放學後能吃上一碗鮮美的煲仔粥，是我們兒時很期待的事情。

煲仔粥的做法很特別，它不是直接把米和水放進煲仔裡來熬，而是在做飯時直接把差不多已熬成飯的八成熟的米拿一小碗出來，放進煲仔裡，另外再往煲仔裡加入適量的熱水。等飯做好熄火後，用鉗子扒開灶灰留出一個洞，把煲仔放進去，利用灶灰的餘熱把米熬成軟綿的粥。

煲仔是普通的土製陶瓷，有點像廣東涼茶的茶煲，外面有一個外伸的長嘴，由於陶瓷受熱快，大約大半個小時就能把粥熬好。

我在一個大家庭裡長大，父親排行第二，有五兄弟和一個妹妹。家裡人口眾多，所以在我出生後不久，祖父就把家分了，祖父母和四叔四嬸、堂妹小容、堂弟小宏、五叔和小姑一起住。自此之後，我就很少能有機會吃到祖母的煲仔粥，粥都是留給小容和小宏吃。

每天放學後，祖母給我和堂兄堂姊們幾塊餅乾當零食，但是望著那香噴噴的煲仔粥，我還是不停地咽口水。我自告奮勇地提出要幫忙餵小容，捧著溫熱的小碗，聞著香氣撲鼻的粥，我多想吃一口啊。倒是小容，吃得手舞足蹈，心滿意足，整個小臉變成小花貓臉，嘴角、小手和頭髮都沾滿了粥。

餵完小容後，我會幫忙洗碗。通常煲仔底部都有一層濃稠的、像飯焦一樣的鍋巴粥，我小心翼翼地用湯匙把它刮下來，然後慢慢享用，那真是人間美味，是整煲粥的精華所在。到現在我還是保留這個習慣，喜歡吃鍋巴粥。

後來，我也吃過祖母做的煲仔粥，而且那是我人生中最刻骨銘心的、味道最好的煲仔粥。

那是我上小學二年級，有一天我突然高燒，老師把我送回家，我昏睡了一整天，全身乏力，還淨說胡話。傍晚時，祖母拿了一煲蝦醬雞蛋粥來看我，也許是蝦醬的味道太吸引人，我終於醒了。

母親用湯匙餵我吃粥，我吃了一口又一口，還不停地問：「這全部都是我的嗎？」母親不住地點頭：「是的是的，管夠，整煲都是你的。」原來我的胡話就是「要吃煲仔粥」。因為太晚了，家裡沒啥可放的，祖母就在粥裡放了一勺蝦醬，再打了一個雞蛋，做成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滋味濃郁的蝦醬雞蛋粥。

鮮美的煲仔粥像良藥，治癒了我的病。第二天早上，祖母叫父親早起去集市排隊買豬肉，她特意為我做了豬肝瘦肉煲仔粥。我還記得她用我最喜歡的小白兔瓷碗盛的粥，粥上面鋪著兩塊誘人的豬肝，熱氣騰騰，香氣四溢。我一連享用了兩煲煲仔粥，覺得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如此。

現在，即使在農村，人們都用電飯鍋做飯，很少有人燒火做飯了。我想，煲仔粥是否也隨著我們這代人的記憶，退出了歷史的舞台。現在的孩子吃牛奶麵包，吃各種精緻的糖果糕點，看似比我們幸運得多，但卻少了一份平常的美味和暖心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