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難忘的面試

在我面前的這張照片（見圖），是本世紀初我在公司辦公樓裡屬於自己的小間（Cube）前拍下的，凝視著這張照片，我想起了當年進入這家HBO公司時一次難忘的面試。

在美國求過職的人都知道，要進入美國的公司從事白領工作，特別是大公司，首先要提交一份簡歷，如果公司有意，會約你到公司去談一談，這就是面試。面試對你是否能進入公司，是很關鍵的一環。被約面試的人，都是早早做好了準備，面試那天悉心打扮，力求儀容整潔，服裝得體，竭盡全力給公司的老闆留下最佳印象。

一九九一年，我從維吉尼亞理工大學商學院碩士畢業，開始找工作。但是，我的運氣不佳，那年也正是美國經濟蕭條的一年，公司大量裁員，失業率節節攀高，對剛進入職場的畢業生來說，找工作難度極高。我寄幾十份簡歷出去，但絕大部分都如泥牛入海，毫無回音。

最後，好不容易取得了一次「寶貴」而「稀罕」的面試機會，面試的雇主是聯邦審計局，這著實讓我興奮了一陣，如果能被錄用，那可是捧上了「金飯碗」啊。為了這次面試，我切切實實地做了很多準備。

面試當天，我西裝領帶，開著汽車，早早就來到首都華盛頓的辦公樓前。在面試過程中，我的自我感覺是不錯的，當然，我知道自己的英語有嚴重的口音，但我還是抱有極大的希望等待通知。然而，現實是殘酷的，一個月後，我接到一封「禮貌」的拒絕信，那一晚，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難眠，抱怨自己的運氣怎麼如此之差。

一九九三年，在碩士畢業兩年之後，我總算在美國大公司裡得到了一份「正式」白領工作，但是，錄用過程沒有包括面試。這是因為，我進公司時是一位臨時工，而後轉為正式工，經理對我早已熟悉，所以不需要面試。

轉眼到了一九九七年，我委託職業介紹所為我找計算機工程師的工作，專業方向是數據庫。寄出簡歷不久，就被告知有兩次面試的機會，而且兩次面試僅差一天。

周三，我去新澤西州一家小型軟件公司應聘，公司的兩位經理來面試我。面試結束後，我覺得自己講得還可以，但是，鑑於以前連連失敗的教訓，不敢有任何樂觀想法，當即投入下一次面試的準備，而面試的公司是位於紐約曼哈頓頗有名氣的時代華納下屬的HBO公司。

周五一早，我一身西裝從新澤西的家中出發，搭乘公交車前往曼哈頓。面試時間是十點，我九點半就到了，這麼重要的場合，當然不能遲到。十點到後，我進入辦公樓。首先面試我的，是部門的主管（director），接著是兩位技術經理，而後是兩位計算機工程師，詢問有關於數據庫的技術問題，也有其他有關「人生」及「事業」的問題。

一連串的面試過後，已過了十二點。須知，周三那家公司的面試，只持續了一個半小時，而今日面試已用了兩個半小時。此刻，我已感到非常疲憊。我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一個不善表達的人，而這個面試過程，大部分時間是我在講話，用的又是英語，這就更增加了難度。

我此時極度盼望的，是面試結束。然而，主管卻對我說：「已經到飯點了，我們一起去公司的咖啡廳吃飯吧。吃完飯，再繼續面試。」聽到此語，我十分驚訝，但也不能說出反對意見。在午餐當中，主管似乎只是和我隨便聊聊，但我仍不能有任何鬆懈，極力用電影裡看到的「優雅」姿勢來用刀叉。一頓三十分鐘的飯，似乎持續了三個小時。

午飯後，時間已過了一點。此時，主管說：「既然你遠道而來，不妨與我們IT的副總以及公司人事部主管會會面。」我縱然不願，也只能點頭稱是。

副總沒問任何技術問題，只是問了我一下過去的經歷。而人事部主管，似乎非常友好，他特地說道：「今天也是我向你推銷HBO公司（Sell HBO to you）。我們是一家素有聲譽、對員工友好的公司，福利也很好，我們希望優秀的人才加入我們的公司。」我當時心裡就想，此事八字還未有一撇，談這個太早了吧。與這兩位談完，主管告知我，面試已結束，他們會與職業介紹所聯繫，告訴我面試的結果。

走出HBO大門，我一看手表，已過下午兩點，頓時覺得冷汗直流，雙腳發軟。仔細想想，這是我到美國後，用英語闡述時間最長的一次。在讀研和以前的公司裡，有時也要在會上作主題發言（Presentation），但從未超過一個小時，而這次四個小時的面試，大部分是我在講，我都不懂不擅長表達的我，何以能講這麼長時間，而且還是用英語。大概是自己確實想得到這份工作，而被逼上梁山，故而有如此「反常」的表現。

我回到家中，已是下午三點半。妻子問我面試的情況，我卻一句也講不出來，可能因為前面講得太多，神經繃得太緊，一旦鬆弛，不知要說什麼。

四時左右，電話鈴響了，是職業介紹所打來的。在電話那頭，一位經紀人告訴我，周三面試我的那家小公司已決定雇用我，接著，他又說，他的同事也有關於我的好消息。這時另一位經紀人接過電話，告知HBO也決定雇用我。在此瞬間，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以前的種種失敗，使我對這兩次面試並不抱有很大的希望，沒想到想不這兩家公司在經過極短的時間考慮後同時錄用我，而且HBO公司居然當天面試當天錄用，這是極其罕見的。

片刻之後，經紀人還告訴我，兩家公司知道我有選擇後，一家答應給我增加起薪，一家答應給我簽約獎（Signing Bonus）。我經過短暫思索後，當即作出答覆，加盟HBO公司，我覺得我是上海人，應該到紐約這樣和上海並肩齊驅的大城市上班。掛掉電話，我興奮得幾乎跳了起來，我想，這真是我人生中「鴻運高照」的一天。

從當年碩士畢業找工作的「壞運氣」，到那一日的「鴻運高照」，這幾乎是兩個極端。由此，我想到的是，往往聽到有人抱怨人生中運氣如此之差，羨慕他人的好運，認為人的命運由運氣決定。確實，人會碰到壞運氣，就像我當年畢業找工作。但是，冥冥之中的「上帝」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好運」與「壞運」每個人都會輪到，所以，不必過於羨慕別人的「好運」，也不必過於哀嘆自己的「壞運」。在「壞運」面前，不要失去信心，不要自暴自棄，而是繼續努力，耐心等待，總有一天，「上帝」會把「好運」降到你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