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慶生

有個大學契友在群組說，他父親從不過生日，因為祖父是貧農，沒錢買肉吃，只能用木頭刻個雞腿，過年過節澆上佐料，大家舔一舔就算吃雞了。有一年，祖母用辛苦攢的錢買了隻雞腿給祖父過生；從田裡回家的祖父看到雞腿，以為是祖母偷來的，憤而毆打。知道錯怪後，祖父從此決定不再過生日，也禁止兒女過生日。不過他說父母年邁後，兒女還是違逆老人家，年年給他們慶生；高齡一百零四歲的寡母，還曾收到美國總統的人瑞生日賀卡。

聽母親說，生我時產後大出血，曾被醫院發出病危通知。所以雖然母親在每個家人生日時都會給我們下長壽麵、加荷包蛋，我始終視生日為母難日，毫無心情慶祝。嫁入婆家後，仁慈的婆婆總細心地記住每個家人的生日，不但買蛋糕，還做幾道壽星愛吃的菜。後來人丁旺盛，兒孫滿堂，她就按月集中給壽星慶生。翻開相簿，盡是每個家人不同年齡吹蠟燭的照片。

移民來美後，發現美國人很注重慶生。兒子小學快畢業時，不但曾應邀參加猶太同學的十三歲成人禮，平常班上還不時有壽星家長送來蛋糕，讓全班有福同享。當時還是新移民的我們，正忙於為工作和綠卡打拚，也無暇他顧。

外向又廣結善緣的兒子高中快畢業那年，有個周末聽女兒說，他的朋友們要給他在餐廳慶生。我問在哪裡？她說：「發起人前兩天電郵通知以後，已有八十多人響應，你們不會想去湊這個熱鬧吧？」

雖然兒女小時過生日，我們沒有給他們大肆慶祝，他們長大以後倒是跟老美一樣，把給我們慶生當樁事辦。尤其外子罹病以後，唯恐他去日無多，年年為他隆重過生日。七十大壽時，不僅邀請至親好友，在他最愛的餐廳慶祝，還請台灣的親友祝賀做成視頻，放在電視螢幕上賓主共賞，讓他感動不已。我七十歲那年一月，疫情伊始，但尚未成氣候，兒女也給我在餐廳做壽，外子當時很開心地跟我合唱，每張照片都見他笑逐顏開。誰知接著紐約三月封城，他四月初就辭世，真是不堪回首話當年。

隨著母親和外子相繼過世，每年姊弟倆只需商議怎樣給我過生日。日前闔家大小齊聚兒子家，叫外賣給我慶生，酒醉飯飽，女兒端上蛋糕，煙花一點著，蛋糕上插滿蠟燭的塑膠小花盆自動展開，並且旋轉不已。唱完生日快樂歌後，想到我已盡完養兒育女的責任，人生至此，夫復何求？不禁默默許下耆老共同的心願：只望從人生舞台謝幕時能乾脆俐落，不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