刪除記憶

電腦和手機同時發出警告：存檔的照片和Email太多，需清理或買更多的儲存空間。無法收發Email和手機無法拍照，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可謂是大難臨頭，我趕緊著手刪除不想留的照片和不需留的Email。清理過程中，難免引起回憶，有美好的、心酸的、甜蜜的、痛苦的，我得時不時停下來，因為「想當年」頗費時傷神，讓我猶疑不決，不知該不該按下刪除鍵。

其實我想刪掉的記憶很多，當然都是些不愉快的往事。比如念書時有一次去教授的辦公室討論課題，我看到牆上掛的一張年輕女孩子的照片。「您的女兒？」我問。教授點頭稱是。「真像您。」我說。老教授臉上閃過一絲神祕的微笑，「她不是我親生的，是領養的。」那一刻真想有個地洞讓我鑽進去。但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也刪不掉。不記得我當時是怎麼回覆的，想來是「一起住久了，總有點像」之類的話。幾十年過去了，每次想起這件糗事，還是巴望著能將其從腦中刪除。

一段不愉快的婚姻、一份傷心的感情、朋友親人的誤解、他人無理的叫囂、手中無聊的工作、政客奸商的嘴臉、無意義的爭執、對我沒禮貌的人、考試前的憂慮、上台演講時的緊張、不小心看到的不該看之事……都在我刪除的清單上。

要是有一種神奇藥水能讓人每一次流眼淚時，把傷心憂愁之記憶流掉，多好啊。但是，刪除了所有不愉快的往事後，人會覺得更幸福嗎？恐怕不會，因為沒有苦痛的過往當對照，愉悅的幸福感又將從何而生？就像沒有生病就察覺不到健康的珍貴；沒有惡人就顯不出好人之善；沒有苦就嘗不出甜；沒有寒冬相襯，對暖春的喜愛也不那麼強烈。那些我想一筆抹掉的苦、痛、悲、難，反倒像舞台上的照明燈，將喜悅美好的記憶映射得更加亮麗、更加動人心弦。

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吧！我阿Q地想著：「權當刪除是一種過程，雖刪不去已經發生的事，但讓心緒在刪除舊資料的過程中，逐漸清淨明朗。」（寄自馬里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