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求生

聞名已久、列入聯合國世界遺產的土耳其中部的代林庫尤（Derinkuyu）地下城，今日終於造訪。

我的膽子一向很小，想到要在深入地下十八層的狹窄地窟裡鑽來鑽去，不禁頭皮一緊，呼吸似乎也困難起來。但是，心中也不免好奇。多日來在風景秀麗雄偉兼具的卡帕多奇亞（Cappadocia）健行，見到彷彿童話故事裡的煙囪山谷，如在外星探險般的聳立奇峰，這地底下的岩層又會是什麼景觀？

我們沿著寬僅容一人身的石階緩緩入地，不時要注意四周低矮的石壁，免得撞頭傷身。在昏暗的燈光下，迷宮般的大小洞穴靜靜地等人來探險。洞窟內部完全沒有家具，只有壁上少數的指示牌標註了功能用處，例如廚房、儲藏室、牛圈、釀酒房等等。有些洞內的火山岩壁上鑿出了長條的坑座，估計可坐可睡。

原來當地千萬年前火山爆發，形成的火山凝灰岩既有較硬的玄武岩，也有較軟的石灰華岩。經過漫長時間後，部分石灰岩被風化穿蝕，剩下的軟岩也易用簡單鐵器開鑿，就這樣形成了洞穴結構。

這些和自然山洞無甚差異的地穴，最特別的地方應該是連通設計。從較為寬敞的通堂開始，數條地道通往不同方向，而地道兩旁又開了大小洞穴，一眼望去，像迷陣一樣，坑坑凹凹，真是不知盡頭。地底雖然缺乏自然光線，但是對於維生更為重要的通風系統卻設計得很妥當。大的通風管道極深，像一口乾井般垂直往下貫穿了多層地樓，而洞穴中也挖有個別的小通風口。具有這樣的人流、氣流動線，據說整個地下城可容納約兩萬多人，當非虛言。

而地下城何時才會派上用場？

我看著開放參觀的最接近地面的第一至三層地道，雖然岩壁上仍有挖鑿痕跡，地上的岩石已經被踩磨得不見稜角。從數千年前開始，每逢戰亂或世道不安的時候，當地居民就攜家帶眷、揹著米糧、趕著牲畜，一起到地下避難。地下城入口隱蔽，很難被外來的征服者發現。就算敵人侵入，黑暗狹窄的地道也較容易防守。形狀像是石磨的圓形巨石，更可以從內部轉動起來將走道對外封鎖，與外患隔絕。

在地下城避難，無論時長時短，日子仍然得過。卡帕多奇亞當地盛產葡萄，適合釀酒。洞穴裡可見壓榨葡萄的坑槽，旁邊還有讓汁液流落到下一層的出口管道。孩子們讀書、居民們祈禱，就在比較大的洞堂內進行。牆上有些地方有煙熏黑的漬印，應是放火燭照明的遺跡。可以想見，在搖曳的火光下，大夥吃飯聊天，工作修補，一起努力堅持著，一日過一日。

人的韌性真是強大。活著，是我們的本能，也是目的。如果大環境欠佳，便應用天時地利，再打造出一個新的環境和新的生活。就這樣，生命延續著。（寄自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