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輓歌(二五)
進去、進去,我聽見有人喊著。我想難道我真要斷髮了嗎?人生都還沒開展,就要先空無一切了嗎?這樣一想,小石子就往缽外掉了。
行經我一人之旅的僧團看戲落幕,有僧人紛紛搖頭嘆息,似乎在想著,我是多麼沒有福報似的。我落寞地彎身拾起那顆小石子,屬於我個人的石頭記。於是整個牛糞與奶茶、酥餅充斥的旅程,我就特別記得了這一幕。掙扎是落空或落有的兩邊,這竟隱喻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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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我已成野狐花妖,幫著年年落榜失意的書生,偏偏我是個偽野狐花妖,能變現的非常有限。偏偏時運不濟,又身陷母病纏綿,兩邊拉扯。
為了幫助這個連連失利的現代商場蒲松齡,也曾發生差點上演的桃色交易。十七年起伏搏鬥,踉踉蹌蹌。
他剝離的主動脈,應了無遺憾了,識破我的亟欲叛逃轉身,其實只是一種詐術,為了掩藏對其愛的傷痛。他活著時,我就渾身是傷了,現在不過蔓延成災。死亡使得一切都變得情有可原。
我為他畫了張肖像,裡面的眼睛是雙瞳的,一瞳為我、一瞳為他。鬼眼不再鬼祟偷覷,自此孤一人光明正大,揭露十七年,年年來襲的海嘯之愛。
沒有比丘的尼師寺院,倒有孤魂野鬼。知客師經常來關照,一再詢問我不害怕嗎?整棟客樓節慶過後的淡季冷天,僅我一俗人。
我以為自己不怕,卻經常整夜難以入眠。
睜眼至板聲大起。
歷經不知多少時間,直到這一天,我走出法堂,在黃昏降下前金煌流光滿溢的天際,我看見自己被大佛的手托了起來。(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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