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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青島(三)

圖/123RF
圖/123RF

我們問碼頭員工,從黃島到劉家島有多遠,他說只有兩里路。兩里路最多也就兩站地,應該沒有多遠。我們沿著大路一直朝北走,正午的太陽火辣辣的,沙石路面被烤得如熱鍋底一般。我們口乾舌燥、頭暈目眩。這哪裡是兩里路啊!劉家島彷彿是個迷離的幻影,在暗處和我們較著勁兒捉迷藏。你進一步、它退十步。我在心裡說:姥爺,別躲著啊,外孫女千里迢迢來看你了。

正當我們累得筋疲力盡幾乎快要癱倒的時候,眼前突然一亮,劉家島村近在眼前了。一條東西朝向的大路,坑坑窪窪地布滿車轍,路兩邊是一間間高低不同的農舍,有草屋頂土坯房,也有紅磚黑瓦房。在幾個孩子的引領下,我們找到了姥爺的家。走進逼仄的小院,眼前是一間門檻低矮的土坯小屋。

門前站著一位身材瘦削的男人,高䠷個、長方臉,膚色黝黑,額頭上的皺紋很深,刀刻得一般。他的一雙眼睛明亮,眼神裡閃爍著一種堅硬的東西。見我們走進院子,他闊步迎過來,張開雙臂。他沒有擁抱我們,而是一隻手臂攬住我,另一隻手臂攬住姊姊,左看看、右看看,操著濃重的膠東口音,喃喃自語道:「我,真恨不得咬你們兩口。唉,這些年,真想死人了……」他停住不說了,眼裡閃著亮晶晶的淚珠。

他就是我姥爺,我在心裡曾為他畫過無數張畫像的那個人。奇怪的是,我沒有絲毫的陌生感,好像我們早就見過面,儘管事實上,我和他從未發生過時空交疊。

姥爺把我們領進那間黑漆漆的屋子,屋裡悶熱,一股刺鼻的尿騷味迎面撲來。裡屋傳來一個老婦人沙啞的聲音:「她們來了?」我猜想她就是那位五保戶張婆婆,在姥爺給母親的信裡,我早就認識了她。

姥爺以他優美的文筆,講述了一個美人救英雄的動人故事。當年他落難之時,若不是這位張婆婆(那時應該是張小姐)救了他一命,哪還會有今天的姥爺呢?這次他平反釋放回到劉家島,又是她給了他一片棲身之地。別看這個破敗的小屋,對於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來說,堪比救命稻草。如今她患了糖尿病,臥床不起,姥爺得悉心照顧她的生活,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姥爺搬來幾只小木板凳,讓我們坐在小院裡乘涼。我把從北京帶來的禮物擺到小方桌上,什錦果脯,茯苓夾餅,芝麻酥糖,擺了滿滿一桌子。還有小姑姥託我們給他捎來的紅蘋果和甜黏糕。姥爺滿臉歡喜,嘴裡囁嚅著:來看看我就好了,帶東西做甚?

他一個人走回小屋,挽起袖子,開始做手擀麵,姊姊也跟著他進廚房幫忙。姥爺有點尷尬地說:你看看這裡,真不像個樣子。下次來就好了,等姥爺掙了足夠多的錢,去蓋間大房子,裝上大玻璃窗,乾乾凈凈地迎候你們姊妹。

吃飯時,姥爺終於忍不住問:你媽媽怎麼樣?我和姊姊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她挺好的,就是工作太忙了。姥爺看著我們倆,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卻什麼也沒說。他低下頭,埋頭吃起麵條來。他是用麵條堵住嘴巴,憋住滿肚子的積怨。

我心裡像藏著隻小兔子一樣,上竄下跳。生怕姥爺會開口質問:你媽媽自己為什麼不來青島呢?我該怎麼回答他好呢?不管我說什麼,都會讓他傷心的。

劉家島是個傍海漁村,村子南臨大海、北靠唐島灣。那時全村不過兩百多戶人家,多半靠海水養殖為生。臨近的銀沙灘,像一顆深藏不露的明珠,璀璨奪目卻鮮為人知。姥爺說:這是塊寶地啊,我可捨不得離開。別說你姥姥和你媽不願意讓我回東北,就是她們真心請我回去,我也不會去的。

接下來的幾天,可把姥爺忙壞了。他給自己布置了一項任務,他要帶我們姊倆走遍劉家島、薛家島、黃島。他要讓所有的親戚、朋友見識一下,他的外孫女有多麼優秀。他吃了那麼多年的苦,等待的就是這一天。

姥爺身體健碩,不像是六十多歲的人。他騎著自行車,跟年輕人一樣,一踩踏板腳底生風。他帶著我們直奔薛家島,那是我姥姥的老家。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多親戚,心裡感到莫名的緊張。姥爺卻激動得不行,他一遍又一遍驕傲地告訴人家:「快來看看,多喜人的孩子,是俺那獨生閨女的妮子,在北京上大學,特意過來看俺。」

他拉著我和姊姊的手,好像生怕我倆跑了似的。我和姊姊都很難為情,小聲嘀咕:這樣不太好吧。姥爺眉毛揚起來,有什麼不好的,這叫山不轉水轉。

陌生的鄉音滿含著濃濃的鄉情,我忽然間意識到,原來我的根是在這裡,劉家島、薛家島、黃島、青島,膠東這片富饒的土地。當年姥爺萬般無奈,把自己連根拔起,攜家帶口逃到東北。歷經磨難,百孔千瘡,繞了半個中國,最終又回到了原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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