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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單的旅程

圖/123RF
圖/123RF

老高虛歲五十一,但他強調剛過五十歲。他母親逢人就求,說兒子不挑的,就是人太實在,緣分還沒等到。虛歲五十二,可看起來最多像四十的孩子,哪怕是帶孩子的離婚女人也行的。以前老太太會不好意思地悄悄補一句:帶女孩的好點。這兩年沒說了,大概都行的。

Jerry是樂跑團的靈魂人物,他知道團裡的每個人,熱心張羅每周六上午的跑步路線、每個月一次的聚餐。周六的十公里森林跑圓滿結束,空巢的單身幾個人圍坐在公園的木頭野餐桌兩邊,喝自帶的熱茶、熱咖啡。老高只喝熱水,喝完從車裡拿出一只大蘋果,認真地啃起來。他從未問過別人是否也想要,都是熟透的人,反倒常問他要不要塊點心,或塞給他個包子、餡餅一起分享。

他很瘦,骨骼嶙峋,黑黃的皮膚緊緊包裹住他頭顱的輪廓,幾個重要五官的插入並沒有柔和面部的嚴肅。遠看近看,都像混跡於綿羊群的羊駝、雞群裡的火雞。

每有新人加入,都會問他:「有一米九嗎?」幾次之後,他打招呼:「你好,叫我老高,我身高一米九過一點點,哈哈哈哈。」而他啃蘋果的時候,總會有個人問:「老高,找到女朋友了嗎?」

也會有人幫忙補充:他是工程師,收入很不錯,還穩定。老母親每年來住幾個月,但承諾他結婚了就不過來了。鑽石王老五,從來沒結過婚的。

等他仔細地把最後一點果肉用門牙從果核和果籽之間剔出來,就會有人順嘴或者是故意問:

「老高,你到底要什麼樣的?」

「我愛的,也愛我的。」

「上次那個,你不愛她,還是她不愛你?」

「互相不愛。」

大家鬨然大笑。

每次都會有人帶著無奈、忍耐、無限的善意和不耐煩的焦躁教導他:「找個合適的人,好好過日子就行了,別談愛不愛的。」

老高被親友們教育了二十年,一絲不肯讓步、一點不願妥協。很多次之後,他知道無論怎麼解釋,都會得到語重心長或譏誚諷刺。他學會了不作聲,先用紙巾仔細擦拭桌面上的水漬、點心渣,再包裹好他的果核,認真分類垃圾,一次性拿走全部垃圾,再坐回座位上,雙手交叉聽大家講孩子、談物價。雖然不插嘴,但他是很好的聽眾,那副好像長年吃不飽的模樣,總會得到婚姻中的婦人們的感嘆和不平。

每次都有一個或幾個人分別前在眾人面前,誇獎他乾淨整潔勤快,誰有合適的人別藏著、掖著,又語重心長地教育他:只要你不談什麼愛不愛的,下個月就能結婚。大把人樂嫁,真的,絕對的。

「找個沒結過婚的都沒問題,只要你別再說必須彼此相愛的話,咱這個年紀的人了。」

老高梗了梗脖子,挺直腰背,不反駁也不笑。他大半年穿衝鋒衣和運動褲,夏天穿速乾衣和短褲,長年是這幾件調換,肌肉緊實。找不到一絲贅肉在別人身上表示完美體型,如果是老高,大家認為如果稍微有那麼一點肉,大概會有女人不介意他要談個愛情的要求。

老高並不挑剔,誰給他介紹女朋友他都去見。每次都在市中心書店附設的星巴克喝咖啡,如果女人喝完咖啡沒有托辭先走,他會說:「咱們去Buntzen Lake走一圈吧?」

性格仔細點的女人會問:「一圈是多少公里?」

「十二點六公里。」

好幾個女人不熟悉本地公園的情況,走了幾百步就扭頭說回家。

只有兩個女人和他走完。其中一個微胖美女走得心情愉快、紅光滿面,非常贊賞他的健康生活方式,請他去吃了韓式烤肉。那一次,Jerry通知樂跑團姊妹們準備紅包,喜孜孜計畫婚禮必須辦中式的,大家趁機喝一頓。

又白高興了,每次約會都是人家從Burnaby開到Coquitlam和他見面,性格最開朗、最大氣,也最喜歡老高的那個有個十二歲女兒、離婚六年的豐滿東北美女,再也不來東邊了。據說把本村男人一起埋汰了。

樂跑團裡兒女雙全,公認最會說話、最暖心的艾米姊姊代表大家,找他單獨談話、Jerry用團長的權威和自己持續了二十六年的婚姻資歷,要求他坦白真實原因,好讓大家將來精準匹配,別浪費時間,盡快解決他的終身大事。聽了這些堂堂皇皇的理由,老高還是反覆強調愛情的複雜性和多變性。

大半年後,從Burnaby那邊輾轉傳回來真正的原因:每次約的都是健康的、朝氣蓬勃的、坦坦蕩蕩的會。他大概有點什麼毛病。摳門都不計較了,雖然這是一個男人最不該有的缺點。但東北美女不差錢,看他正派,打算著他不行就不行,過日子做個伴兒也好。可非要成天寫情書,還要問讀後感,這就不能忍了。

Jerry哭笑不得,落在最後,拽住老高逼他預約家庭醫生,做個徹底的檢查。老高怒了,說他們不可理喻。Jerry問:是他們還是她們?老高梗著脖子,甩下他走了。

老高平生第一次頂撞領導。雖然Jerry只是加拿大溫哥華周邊小城市叫高村的這個地方,不知道多少微信群中的一個民間的鬆散的跑步群的群主,也算是他領導。

再有女人說老高直男,情商低,不吸取經驗教訓,Jerry就嘆氣不語,扯扯他比老高還要精瘦的面皮包裹住的臉龐,令人懷疑他問出了什麼驚天祕聞。

Wendy姊和Lily姊對視了一下。她倆和Jerry家都在伯克山社區住。

Lily家的車庫門壞了,她老公正好回國奔喪,兒子在東部念書,她問Jerry能不能看看。

Jerry來的時候,她也叫了Wendy,理工男看了幾眼就說,Lily家車庫裡的那個花盆不應該擋住車庫門的感應器。東西拿走,捲簾門就恢復了正常。

一邊包餃子,一邊逼Jerry講真話。Wendy直說了,這次不是隨便介紹的女人,是她表妹聽了老高的情況願意試試。表妹馬上四十八歲了,才離婚三年,對走進婚姻這件事還沒絕望。上一段婚姻給她的經驗教訓,再不用就過期了,她想在本命年之前找個男人。不結婚也沒關係。看來看去,這個城市只有老高最合適結婚。

「他還是童子身。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毛病,又沒試過,還不肯去看醫生。」吃了人家的三鮮餡餃子,還打開了一瓶機場賣一五八○的五糧液,Jerry必須說實話。

Wendy和Lily笑得肚子疼。她想來想去,怕介紹不成,反招表妹埋怨她介紹的人堵心,決定不給表妹介紹。

但她動了心思。男人在國內十幾年,不過來的理由每年都有新意,年輕時堅守的觀念如果發現貶值甚至一分不值,她覺得再堅持下去,自己都要笑話自己傻了。

咖啡 餃子 星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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