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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往事(一)

薛慧瑩/圖
薛慧瑩/圖

在蒙城,知道影湖的人並不多。沒有歷史風物可考,也無名人掌故可記,從前的它沒沒無聞,新世紀一番商業操作後,知道它的人似乎多了些,但遠沒有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多年來,那條通往影湖的路卻一直儲存在廖青腦海裡。

出石馬村,穿過竹林和菜園,走一段窄小的碎石路面,路兩邊是玉米地,淡青色的玉米包衣上抽出長長的棕黃色花穗──小時候,她們幾個女孩玩過家家遊戲時。常拿它當炒粉絲,放在瓦片做的盤子裡,裝模作樣地吃過。過玉米地,沿下坡路直行,盡頭便是繁密、幽深的雜樹林。穿過雜樹林,便能看見影湖一角。

日光照耀下為碧玉似的鮮綠色,雨天才略顯渾濁,不久便自動恢復──好似有奇異的淨化能力。

可現在,石馬村已被遠遠地甩在身後,竹林卻蹤影全無,更不用說影湖了。

廖青以為自己能找到,便沒讓李槿過來接。

時隔多年,她也想獨自走一走這段路。

上次來影湖,還是大四那年的寒假。那個遙遠的陰天,湖面倒映著冬日暗沉沉的天空與樹木,她一個人在湖邊走了很久。除了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在釣魚,湖畔找不到半個人影。

當年就讀的高中離湖只有三公里,校方更是把那裡當作唯一的出遊地,每年春秋兩季都會組織學生,帶鐵鍋和糧食去野炊──雜樹林裡有現成的柴火可撿,湖邊還可以淘米和擇菜,非常方便。石子灘中如果有熏得發黑的小石子,便是那時候留下的。

那時,她和小菊、李槿三個人玩得最好,幾乎形影不離。她們是同一學習小組成員,野炊時合作做飯,不僅能把蛋炒飯和湯年糕順利煮熟,還能玩出新花樣。做飯之餘,打水漂是主要消遣,把一塊小石子以最美麗、最妖嬈的姿態送到湖對岸去──這方面,廖青並不算擅長,最多能飄出三、四下水花。小菊似乎還要糟糕,石子一甩出去,便悄沒聲息地掉落水裡。李槿玩得最溜,就像在元旦文藝匯演上表演獨舞〈天女散花〉,有種舞台劇的既視感。

除了打水漂,李槿的姿色、才氣和異性緣在她們當中,也是出類拔萃的,即使放在年級群裡也毫不遜色。只是,她的成績總是捉襟見肘,數理化像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文科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愛死記硬背,全憑感覺答題。

那時,班主任兼數學老師梁老師常把她叫到辦公室補課,給她講解基本函數和複合函數的奧妙。聆聽者卻流露出迷惘的表情,好像那是一座迷宮,比迷宮還要複雜多變。

李槿八歲那年,她的父母帶了弟弟出去打工,卻將她留在外祖母身邊。老人家兩眼昏花,常常把外孫女認作親女兒。讀到高中一年級,她連外祖母家也不住了,乾脆一個人回家,周末叫一大堆男女同學來家裡做飯、打撲克、唱歌、講鬼故事。

廖青就在那時候頻頻出入李家,還陪她翻山越嶺去找一個男孩玩。那是秋天,男孩家的門前曬著柿餅、野菊花、黃豆,空氣中有股莫名的甜香。男孩的父母也不在家,家裡只有兩個行動遲緩的老人,土灶上煮出的米飯香氣撲鼻,裡面藏著鹹肉、青菜和蘿蔔乾。

吃完飯,三個人坐在山神廟外曬太陽、嗑瓜子。山頂平原上的陽光清亮、澄澈,泛著銀子般的光澤,可廖青心裡惦記著功課,想早點下山。

高考還有一年多時間,廖青的母親從外地回來,給每個任課老師都送了禮物,並態度強硬地要她遠離李槿這個人。她戴著母親買給她的手表,一邊計算著離高考還有多久,一邊想著如何拒絕李槿周末的邀約。反正李槿還有小菊、還有梁老師,她的朋友一大堆,隨時都能交到新的。

很快,李槿便意識到她的疏遠,「是你媽讓你不要和我玩吧,怕影響你成績?」

廖青自然矢口否認,卻也不想解釋那麼多。那時候,她的腦子裡只有高考、分數、遠方,她做夢都想離開這裡,離得越遠越好。

腳下都是新澆的柏油路,莊稼地被綠化帶所取代,種著冬青、紅葉石楠等幾何形樹籬。前方出現岔路口,無法分辨的路況將廖青從對往事的回憶中拉回。她停下腳步,抬頭望了望天,天色已近黃昏,好像是對往昔的追憶讓現實變得模糊。

打開百度地圖,「影湖」就在附近,並沒有走錯路。只是,原先的參照物消失了,湖邊開了很多民宿,其中就有李槿的「湖畔旅舍」。幾年前,影湖就成了風景區,附近石馬村、樟樹下村的村民都被拆遷到樓房裡去了。李槿老家就在石馬村。去年夏天,母親忽然打來電話,說李槿的女兒考上她所在城市的職業技術學院,讀的是服裝設計專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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