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鮑老師（二）

母親看到兒子成了村裡一霸，心裡惶恐不已，勸說小鮑：「兒啊，媽總算把你盼大啦，能把咱家門庭撐起來。可這村裡都是本家親戚，咱們和人家和和睦睦過日子多好，快把你那菜刀扔了吧！」

小鮑悶不作聲地拿出菜刀，扔到空中耍了個刀花兒，又接起來藏到書包裡，苦笑著說：「媽，這世上哪兒有『和睦』，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咱娘倆想要在這個村子裡不被欺負，就只能狠狠欺負別人。」

自此之後，村裡那些帶頭欺負小鮑的人家，不是開門被屎尿淋了頭，就是飯鍋裡突然多了隻剝皮的死耗子，要不就是晾在外面的內褲被抹了辣椒麵。大家私下一合計，都猜到是小鮑搞的鬼。這人性著實詭異，以往小鮑一家老老實實過日子的時候，村民們總是看這孤兒寡母不順眼，想方設法找碴吵架。如今被小鮑打上門來，村民們反而是縮了脖子暗罵幾句，誰都不敢再出頭惹這個煞星。

小鮑嘗到了當無賴的甜頭，每天忙著結交社會上的混混，根本不想再下笨功夫讀書。兩年後他參加高考，成績慘不忍睹。看到以往的同學陸續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劈劈啪啪的鞭炮聲不時響起，小鮑心情無比失落。回頭再看那些混混兄弟們，家裡有背景的早已安排好了出路，沒背景的只能窩在家裡怨天尤地。小鮑心中暗罵，原來社會就是這麼個鳥樣啊，沒背景連當混混的資格都沒有！

小鮑和母親商量後，決定外出打工。那個暑假熱得要命，母親心疼兒子，就讓他等酷暑過了再出門。這一等，小鮑的人生就出現了轉機。外婆村裡回來了一位在部委做官的表舅，母親便決定帶著兒子去見見世面，順便拜託表舅給找份工作。

酒席上母親穿著幾十塊錢的地攤貨，在別人的冷言冷語中，笨嘴笨舌地巴結著表舅。表舅冷冷地看著小鮑一言不發，周圍的人呵叱道：「他姓鮑，我們姓宋，俗話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要是什麼人都管，宋局長累死也忙不過來啊！」

母親滿面羞慚，神色怏怏地找了個角落坐下。表舅和親人們在一起憶苦思甜，說到動情處，忍不住潸然淚下。這幾天霧霾很大，表舅鼻炎發作，只覺得搔癢難耐，問身後的服務員要了塊毛巾擼鼻涕。毛巾溫暖濕潤，乾燥的鼻炎症狀瞬間得到緩解。

表舅心想，這個服務員機靈，居然能想到用熱水弄濕毛巾給客人。回頭一看，心裡一驚，侍立身後的原來是小鮑。表舅有些抱歉，揮手讓他坐在身邊。

小鮑滿臉堆笑說：「舅，我還小，在這兒站著就行！」

酒宴時表舅冷眼旁觀，小鮑專心致志伺候大家，別說端茶倒酒，就算是接拿污穢的紙張碟盤，也毫無羞澀憤恨之意。表舅感到小鮑是個人才，可又擔心他韌性不足，存心再試他一試。表舅讓小鮑坐在身邊，動筷為他夾了滿滿一碗菜。

小鮑低頭吃飯，表舅故意咳嗽幾聲說：「小鮑，舅舅身體不好，有乙肝。你要是忌諱這個，就別吃了。」

表舅注意看他的反應。小鮑一怔，馬上接著大口吃飯，說：「我這人糙實，再說了，我還能忌諱舅！」

表舅對他的表現很滿意，酒足飯飽之後，伸手叫來小鮑母親說：「你一輩子沒能耐，可養了個足勁兒子！這孩子將來有出息！我給你指條明路，讓這孩子讀書去吧！」

小鮑母親滿臉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這叫什麼破主意。孩子要能讀得進書，自己又何苦如此尷尬地拉下老臉，求爺爺告奶奶。小鮑母親支支吾吾地說：

「他舅，這個孩子笨啊！您還是給找個工作實在。不管錢多錢少，能按月領錢就行。」

表舅皺了眉頭，指了指小鮑母親對眾人說：「為什麼有些人我願意幫，有些人我不願意幫。我是當著個官不假，可我當的不是省委書記！你讓我辦事，總要給我個周全的理由吧！你兒子連個學歷都沒有，就想讓我找有編制的工作。將來紀委查起來，你是不是也能幫我去坐牢？」

小鮑母親被疾風暴雨訓得不知說什麼好，一臉的皺紋都攢到眼角，佝僂著腰，顫巍巍後退兩步，表情比哭還難看。小鮑急忙攙扶住母親說：「舅說我該怎麼辦，我就怎麼辦！」

表舅指點小鮑去英國，混個野雞大學的文憑回來。如今國外學歷吃香，有塊金字招牌做敲門磚，接下來自己才好說上話。（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