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月光（二）

「你到底想怎麼樣？」方曉燕的聲音因為生氣而微微發抖。

「我說過了，一百萬。」

「我已經借給了你五十萬，而且我也明白，這錢是再也拿不回來了。看在往昔同學情誼的分上，我也不想和你計較以前的借款。但現在，你是在訛詐知道嗎？你不能這麼卑鄙吧！」

「我卑鄙？方曉燕，我卑鄙？你是怎麼有臉說出這句話的？」王慧冷笑著說，「真的需要我把話都挑明了說嗎？那你可就真的一點臉面也沒有了。反正我已經把話撂下了，今天我就是來拿錢的。我覺得你虧欠我的，要你一百萬已經很便宜了。今天拿不到錢，我是不會離開的。等你老公下班回來，我可以向他要。「

「我沒有這麼多的錢，而且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她盯著王慧的臉，「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吧。他說得沒錯，你瘋了。」

王慧的手再次伸進了隨身帶的包裡，慢慢朝下摸。她摸到了那把匕首，指尖傳來的涼意讓她微微發抖。

2

王慧第一次見到方曉燕，是在2004年的夏天。開學已經有一個禮拜了，三○五宿舍的最後一個床鋪才終於有人來住。那個時候英語系的宿舍還在舊學區，宿舍都是八人寢，空著的那個是一進門左手邊的上鋪。那天王慧她們端著飯盒一進宿舍，就看見一個穿著白T恤、牛仔褲，留著齊耳短髮的女孩，在往那個床鋪上鋪床單。

她笑著跟大家做自我介紹，說她叫方曉燕，家裡有點事，所以耽擱了幾天才來報名。有嘴快的問她出了什麼事，她也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把從家鄉帶來的小吃分給大家做見面禮後，她就早早地洗漱上床休息了。後來王慧才知道，方曉燕的家離大學很遠，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車，而她說的家裡出了事，是自己的媽媽剛剛被確診了尿毒症。

當時宿舍裡的人都知道，方曉燕家裡的條件應該是有點困難的。但具體有多困難，她們卻是不知道的。方媽生病以前就已經下了崗，因為身體不好，長年進出醫院，全家就靠著方爸一個人的工資過日子。方爸單位的效益也不行，工資經常拖欠，方曉燕差一點就上不了大學。

第一年的學費是找親戚、朋友借，才好不容易湊齊的。到了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方爸就給方曉燕把話挑明了，如果還想繼續念，只有兩條路，第一，自己勤工儉學，掙學費、生活費。第二，學費靠助學貸款，將來她參加工作了以後自己還，但還是得自己打工賺生活費。

家裡焦頭爛額，方媽已經開始透析，方爸只能先顧著這邊的生死攸關，方曉燕那一頭，他實在是有心無力了。方曉燕掛了電話，立刻就去找了輔導員。輔導員給了她申請助學貸款的資料，還幫她介紹了一份家教的工作。每周一三五去一個女孩子家裡，教一個半小時的英語。女孩子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出手很闊綽，工資每周一結，還會留她吃晚飯。每周三次在雇主家吃飯的日子，她就會連中午飯也不吃，省下來的飯錢她都存著，留著買洗髮水和衛生紙。

方曉燕從不吃早飯，在沒人管晚飯的其他四天裡，她也會把午飯盡量拖到下午三點的時候才吃。這樣她可以堅持到睡覺的時間，在飢餓的胃酸徹底腐蝕她之前，逼自己進入睡眠。

這樣的生活讓原本就不胖的方曉燕在大學第一年就瘦了不少。她的胃縮成了小鳥的胃，身條兒也越來越單薄輕盈，似乎腳尖一點地，就能飛起來一樣。這讓王慧很羨慕，當時的王慧已經是系裡公認排在前三位的大美女，可她對自己顏值的追求還是盡善盡美。

她每天都要花相當長的時間照鏡子，在舍友們由衷羨慕稱讚她的時候，她還是覺得鏡子裡的自己可以更白一點、更瘦一點，腰部和臀部的曲線可以更美一點。她心裡明白自己的漂亮，剛一入校，就有不少人追她，同級的、同系的，還有外系的學長。這些人，有的連她名字裡的「慧」到底是哪個字都沒搞清楚，就急火火地送來了情書，迫不及待地想一親芳澤。

對於這些人，她一般都是一碗水端平，「謝謝你的抬愛，但是現在的我要以學業為重，沒有準備好戀愛」。這樣的話她基本上從高中的時候就開始說。到了現在，簡直就是駕輕就熟了。

其實沒有人知道高中三年一直以冷美人出現的她，連一次正兒八經的戀愛都沒有談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