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月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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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慧等在路邊,手有點冷,但她還是脫掉了手套,把自己和方曉燕發的短信來來回回又看了一遍。在最後一條短信裡,方曉燕說她三點半的時候就會回來,現在離三點半還有五分鐘。
今天的風挺大,不停地把王慧的長髮吹向她剛剛塗好潤唇膏的嘴唇上。她把黏在唇膏上的頭髮撥開,心裡竟然浮上了一層緊張。恍神之間,她想起曾經好像也有過這樣的時刻,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她一直記得那個晚上,月光很亮,她和出租車司機一直等在外語學院的西門外面。車點著火、打著表,每次跳表時,司機的表情看起來都比她還著急。時刻流失的分秒都是明碼標價的倒數,標的是方曉燕的純真,倒數的是方曉燕最多只能以小時來計數的處女生涯。而自己呢?王慧無意間在後視鏡裡看見自己的臉,描著眉、畫著眼,嘴上是最愛的豆沙紅,她想自己是故意畫這麼濃的妝的,就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老練的、心安理得的老鴇。幾秒鐘後,她還是覺得不自在,只能從包裡取出紙巾,把嘴上的唇膏一點點地擦掉。
後來那輛出租車載著方曉燕,去了湯文遠在西郊的別墅。方曉燕下車的那一刻,王慧內疚到幾乎就要哭了出來,反倒是方曉燕落落大方地給了她一個「一切都會好」的笑容。
此時此刻站在路邊寒風中,想起那個夜晚之後的種種,王慧為自己曾經有過的那絲內疚感到後悔。她在心底痛罵自己的無知和愚蠢,生活真的像部荒誕劇,她在心底啞然失笑。
方曉燕的豪車駛進小區的時候,王慧在心底提醒自己要鎮定。她擠出一個淡定的笑,朝車窗擺擺手。車在她前面停下來,但車裡的女人並沒有看她。王慧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兩個人一起來到地下停車場。
「這車子是新換的吧,記得你以前開的不是這一輛。」王慧說。
「嗯。」方曉燕的口氣有點躊躇,「出去談生意的時候,充充門面而已。」
王慧點點頭,她側過臉望著方曉燕。方曉燕沒看她,在地下車庫裡找到自己的車位,把車停好。
「有話咱們上去說,好吧?」方曉燕把車熄了火,然後出了車門。
從地下車庫進電梯,上到十三樓,就是方曉燕的大平層。
「很多西方人迷信,說十三是不吉利的數字。」王慧望著被方曉燕按亮的「十三」說。
「我不信這個,什麼四代表死、八就是發、六六大順之類的,我一概不信。都是心裡暗示罷了。」方曉燕說。
這個大平層是方曉燕三個月前剛買的,這幾年她的事業做得不錯,房子也越換越大。這一套是她和李軒一起看上的,搬進來的一個月後,他們登記結婚,又去度了蜜月。李軒比她小四歲,是個出生於書香門第的公務員。
「這房子真不錯,花了多少錢?」王慧四處打量了一番,口氣酸溜溜地問。
「買了有一陣子了,我記不太清了。」方曉燕說,這當然是敷衍的藉口。
「怎麼會記不清?」王慧笑了,「我看你是不是鈔票賺得太多了,所以忘記了,真是貴人多忘事。」她說著,在沙發裡坐下,從隨身帶來的包裡取出一個信封,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你不會把我們倆要談的事也忘了吧?」
方曉燕沒接,她去廚房的冰箱裡,給自己取了瓶依雲,擰開蓋,喝了一口,然後在王慧對面的位置坐下。
「要談什麼?」她問。「請長話短說。」
「好,那我們就長話短說,我需要錢。」
「要借多少?」
「先說清楚,這不是借。借,是要還的。」王慧說,「況且我認為,我從你這裡拿錢,壓根不能算是借。」
「多少?」方曉燕問。
「一百萬。一分不多,一分也不能少。」王慧說,「這是你欠我的,至於具體欠了什麼,你心知肚明。如果需要我挑明的話,我也不介意一條條地剖開來說。」
方曉燕不說話了,她慢悠悠地拿起茶几上的那個信封,打開,把裡面的照片取出來。照片有三張,照片上有一男一女,背景是個類似酒店房間之類,有柔軟燈光的地方。
「那個時刻一定挺浪漫的,孤男寡女、柔情蜜意,不光浪漫,還很刺激呢。」王慧說,「你說你先生會不會也覺得這照片很刺激?」
「這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方曉燕說,「舊事重提挺沒意思的。」
「是啊,都過去了。你們的故事過去了,我們的故事也過去了,但你先生知不知道那之前又發生過什麼事?還有很多以前的故事,你覺得他父母會不會也喜歡聽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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