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聯合國

初到西雅圖那年，與親人走在唐人街。迎面而來一對華人老夫婦，顯見親人與他們認識，只不過未見面久矣，問一句：「你們現在住在哪？」華人老夫婦同聲說：「住在聯合國大樓。」

我思想轉不過彎的問：「聯合國不是在紐約嗎？」按我之前熟知的，聯合國總部在美國東岸紐約，由西雅圖飛達都需四、五個小時。

老先生應該想到我誤會了，笑笑說：「我們講的聯合國大樓，並不是指紐約聯合國紐約總部。」我張望唐人街遠近說：「您說的聯合國大樓在哪？」老太太樂樂地說：「聯合國大樓，指老年公寓。」

她一說，我恍然大悟。老年公寓大多建築在城市中心或唐人街，入住者主要是由全世界移民過來的膚色各異年老者，有的老人一住多年，有的新近搬進來；有夫妻一對的，也有獨身的。

自此與老先生老太太熟識了，老先生姓劉、老太太姓羅，原來都在本地公立小學當老師，退休後曾與在郊外的女兒住幾年，念著年老，住在唐人街辦事更方便，向相關機構申請入住老年公寓。

有一天，我與幾個朋友在唐人街遇見老先生老太太，他們請我們去老年公寓坐坐。那幢老年公寓高十一層，每層十戶，一室一房，四十多平方米。公寓管理處僅在老人每月享受政府的養老金帳戶中，支取三成作為租金，大概三百元上下；其中八樓的八○六房是老先生老太太的家，打開陽台望遠，就是風光秀美的天然湖，使人心曠神怡。

老先生老太太相依相偎陽台看風景，對我們說起聯合國大樓的趣聞軼事。他們說，同一幢老年公寓的老者，不同國度、不同膚色、不同語言，都有各自精彩的故事。每天進進出出見面「HELLO」或「HI」；不懂英文的，靠手勢動作保持了溝通，所以兩老特愛 「聯合國大樓」這稱呼。

某年中秋夜，兩老下樓赴唐人街參加由華僑華人社團組織的中秋賞月會，新近入住三樓的非裔老太太跑來拉緊老太太雙手，指手畫腳。但與非裔老太太溝通形同「雞同鴨講」，想著非裔老太太的先生年紀老邁，步履困難，該不會出事吧？幸而來了一位懂非裔語言的警察，才知道非裔老太太家中寵物犬不知走哪了？眾人很快尋回走失的寵物犬。兩老鬆了一口氣說：「中秋夜，也是華人社會愛講的團圓之夜。」邀請非裔老太太同去賞月，後來非裔老太太逢人說：「華人社會團圓過中秋，開心快樂。」

當天晚上，兩老下決心地說：「住在一幢聯合國大樓，老人之間很需要互相幫助，我們不妨學幾句不同國家的語言。」熱情且肯幫人的老先生，被老年公寓全票推選擔任本樓——「聯合國秘書長（樓長）」。

健談的老先生忽然想起了什麼的，走回客廳捧起一束鮮花遞給老太太說：「生日快樂，送我太太最愛的大紅茶花！」老太太喜滋滋說：「什麼年紀了，還用送我鮮花？老人變頑童，抒情浪漫了？」即使有我們幾個朋友在場，老先生依然落落大方說：「送我親愛的太太一束花，祝我太太青春常駐。」他話語落下，我們掌聲熱烈。人們常說執子之手白頭偕老，那會兒，眾人分享了現實生活中的溫情與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