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箋裡的童年
後來,我上小學了,認字書寫的長進讓我可以拿起筆給父母回信了,只是,有限的識字令我還是無法獨立寫一封完整的信。於是,外婆就把我要說的話先起個稿,我在信紙上很認真地抄寫,可以想像,父母收到女兒稚嫩的親筆信,是一種何等的喜悅。
隨著識字愈來愈多,我慢慢開始獨立給父母寫信了。信的內容,從在家裡按時吃飯睡覺,到在學校裡的讀書玩樂……,事無巨細地向父母匯報,最後,總會問一句:「什麼時候休假回家?」遇到不懂的字,就向外婆請教。這些寫給父母的書信,成了我人生最早也最不加雕琢的「作文」。
在那些稚嫩無華的文字裡,我彷彿找回了一片失落的葉子,還觸摸到了它身上清晰的葉脈。曾經的某天,學校帶我們去烈士陵園掃墓,去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曾經的某次期考,我的語文算術得過多少分;曾經的一個秋風初起的季節,外婆做了臘腸臘肉,那是我最愛吃的;曾經的某個周末,我與同城的表姊、表弟一起度過……。
童年,人生路上最遙遠的起點,屬於它的回憶,其實早已被歲月的河流沖刷得支離破碎,模糊不清了,那些能在記憶的河床裡沉澱下來的珍珠,都是被刻進生命揮之不去的回憶。而這堆早年書信裡的那些碎碎念,大多是早已隨著河水漂遠的散沙,在消失了半個世紀之後,又讓我給「捕撈」回來,與「沉澱的珍珠」拼湊在一起,成了一段更為完整的童年回憶。
媽媽把當年的這些信箋珍藏起來,又交還給我這個寫信人。這份來自媽媽的厚禮,跟著我浪跡天涯,卻一直被塵封在櫃子的角落裡。直到前陣子疫情宅家的空閒,才想起翻出來,讓懷舊的情愫在對童年追憶的清流裡泛起一圈淺淺的漣漪。
時光穿越了半個世紀,如今,為我與彼岸父母傳遞書信的使者,已從當年慢悠悠的「郵遞馬車」,變成了閃電般的微信;當年父母對幼女的牽掛和句句叮嚀,變成了我對年邁父母的擔憂和聲聲囑咐;當年女兒在信末的那句「什麼時候休假回家」,變成今天父母對女兒歸家的期盼。是啊,時光在流逝,角色也在倒置,不變的,是那份割捨不斷的親情和恆久的牽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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