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錦菜

不記得是哪一年，母親給我一角錢，要我去菜市場買一兩什錦菜，回家來配粥吃。我拿著錢一路小跑，穿過一條小街，再過一個路口，便到了菜市場。進門左手邊，隔著矮矮的玻璃櫥窗，走近就能聞到一股醬香，香味是從一口醬菜缸飄出來的，那盛在缸裡的便是什錦菜了。

什錦菜是我家鄉中國江西的一種開胃小菜，只需把紅蘿蔔、白蘿蔔、刀豆切成絲，然後加入生薑、大蒜、辣椒等調味料，再拌入鹽巴、醬油、白糖。拌勻後注入少量涼開水，裝入醬菜罈內，加蓋密封十天便可開罈食用。各種顏色食材搭配得如錦繡一般，故取名為什錦菜。

什錦菜酸甜可口爽脆，佐以白米清粥，只需一小碟足以吃下一大碗白白的米粥。兒時的我，每次吃完米粥，總會含一小根白蘿蔔絲在嘴裡細嚼，直到滿嘴生津回甘才捨得慢慢地嚥下。

後來菜市場被拆了，家裡附近有了更大的農貿市場。各種蔬菜水果、魚肉海鮮、特色小吃充斥著整個市場，而我熟悉的、單純的一抹醬香卻再也無處可尋了。

長大後，每每在餐館用餐時，只要看到帶有「什錦」的菜品，一定會點上一盤，雖然很難找到原來的口感，單是看到各色什錦組合，便感到無比親切，味覺也跟著滿足了。

記得在日本留學和工作時，每當去中國餐館用餐必點「什錦炒飯」，因為光是菜名就讓我心生嚮往。等炒飯上桌，看到米飯、火腿、雞蛋、蝦仁等五顏六色的組合，我便胃口大開，這是與記憶中童年什錦菜的神交體驗。

飽腹「什錦」之餘，我也喜歡把日本料理改名為中華風的「什錦」菜系。遇到帶有「盛り合わせ」字樣的日料，我都冠以「什錦xx」，比如什錦前菜、什錦漬物、什錦壽司、什錦刺身、什錦便當、什錦天婦羅等，如此這般獨自陶醉以解鄉愁。

後來到了美國定居，閒暇時我常在自家廚房做各種什錦系列，從紅蘿蔔、綠豌豆、黃玉米、白米飯組合，到白花椰、綠花椰、黑木耳、粉蝦仁雜炒，再到新寵彩虹蔬菜沙拉盤，各種健康蔬菜在我對童年什錦菜的追憶裡，搭配得活色生香。

去年生日時，以胡蘿蔔、蘆筍、球芽甘藍、豆腐、西蘭花、白蘑菇、章魚、鱈魚、鮮蝦、羊肉這十色食材，細切成絲成丁，以油炒之，加上雞蛋、年糕、麵條，一碗自創的生日餐就完成了，並美其名曰「生日什錦」。然而味蕾滿足之餘，還是無法忘卻記憶中童年的什錦菜，那一抹揮之不去的醬香，至今我仍在尋找。（寄自俄勒岡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