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陽春麵

江南,是我大中華的一塊寶地,是魚米之鄉,富庶之地,鍾靈毓秀。就連一碗普普通通的麵,也有一個充滿詩意的名字「陽春麵」。
在蘇州人民路上的朱鴻興麵館,那裡的陽春麵更是聞名遐邇,近悅遠來。凡是去吃過的人,無論男女老少,交口稱譽。那一碗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麵條細如髮絲,浸在清澈見底的湯裡,上麵還飄著片片翠綠的蔥花,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清新的水墨畫。
用筷子輕輕挑起麵條,吮一口,根根麵條勁道爽滑;再吸一口湯,鹹淡適宜,美味可口。濃濃的暖意瞬間傳遍全身,讓人不禁感嘆:「莫道陽春味不濃,最是相思在其中。」
我對陽春麵情有獨鍾,是朱鴻興麵館的常客,一來二去,便和店裡的伙計、掌勺師傅以及老顧客們彼此熟悉了。有一天,聽他們在閒聊,才知道這陽春麵的大名竟是皇帝所賜。
當年乾隆皇帝喜愛江南的風光,六次下江南巡遊,有一次在陽春三月,他來到一家麵館,吃了一碗麵,龍心大悅。他覺得陽春時節萬物復甦,生機勃勃,於是便賜這碗麵名為「陽春麵」,寓意生機盎然,連綿不斷。從此,陽春麵成為江南地區傳統麵食文化的其一代表,一傳十,十傳百,流傳至今。
為什麼其他地方的陽春麵,都不如蘇州朱鴻興的美味?掌勺師傅說,他們的麵條特別講究,用的是最好的富強粉,粉裡還加入鹽等調料,做到細而長,長而不斷,煮而不爛;麵湯更是與眾不同,它是用大塊豬骨、雞骨等熬出來的,熬出骨頭裡的精華,直到骨頭發白。
我和陽春麵有著奇妙的緣分,一九五○年代,我本來就很喜歡讀書寫作,上學時還自費訂閱了一些文藝刊物,比如《萌芽》。
一九五六年,《萌芽》第十期刊登了陸文夫先生的《小巷深處》,它獲得了茅盾先生的好評,引起了文壇的轟動。後來,還出現了「小巷文學」的現象。
我學成畢業後,分配到學校工作,利用業餘時間,經常投稿到《新蘇州報》。陸文夫當時是該報的記者,他的夫人管毓柔是文教部門的編輯。有一天,管編和她的同事來我們學校了解情況,我很幸運地得到了她們的指導。
陸文夫的家住在人民路鐵瓶巷,那是報社的宿舍,也曾是一家私人園林,《美食家》裡許多場景,和那裡都有些相似。這裡離朱鴻興很近,去朱鴻興吃麵很方便。我家住在附近的吉由巷,說不定我也曾和他們一起去吃過朱鴻興最美味的頭湯麵。
後來,我又拜讀了陸文夫的《美食家》等作品,因為這部得獎的中篇小說,民間開始多了「美食」、「美食家」等詞句。他的作品字裡行間洋溢著姑蘇的風土人情,蘊含著東方藝術的魅力,人們稱他為「陸蘇州」,他當之無愧。我為他感到驕傲,蘇州人民也為他而自豪。
沒想到,在一次蘇州召開文代會時,我被推選為代表,有幸參加了那次文藝工作者的盛會。會上有文藝界的知名人士,如范煙橋、程小青、周瘦鵑、蔣吟秋和陸文夫等,他們都在會上作了精采演講。其中有一句話讓我刻骨銘心:「希望大家都要竭力賡續中華優秀傳統的文脈。」會後,在文化局局長謝孝思的陪同下,代表們走進朱鴻興麵館,吃了一碗有特殊意義的陽春麵,外加一碟油燜大蝦、紅燒肉等。那頓陽春麵,讓我終生難忘,值得永遠銘記。
一九九○年代末,我們赴美國和孩子們團聚,來到德州達拉斯(Dallas)。二十多年來,我走遍美國的名山大川,嘗過無數中外餐廳的美食,卻始終找不到那魂牽夢縈的陽春麵。
尋找陽春麵不得,但愛家園的心不變,熱愛文學藝術的意志更加堅定。(寄自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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