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不易的美味

在加拿大溫哥華島的海灘上聚集了一些釣魚或捕撈海蟹的人，其中有一對捕蟹的夫婦與眾不同。

男的懷裡抱著一隻約克夏小狗。他神色凝重，看上去心事重重。女的則在捕撈海蟹，將蟹網一次一次拋下海去。別人都有所斬獲了，可是她花了很長的時間仍然一隻螃蟹也沒有撈上來。

她似乎毫無經驗，每次將網不是拋得太近就是位置太偏，我建議她將網撒向鰻草地帶，通常海蟹藏身在那裡。她尷尬地笑了笑，照我的建議重新擲網，興致勃勃。

她的丈夫此時聳聳肩膀，操著濃重外國口音的英語說道：「她很喜歡吃螃蟹。」珍寶蟹是本地的特產美味，此時正是秋蟹飛膘的季節。

三言兩語的聊天讓我知道他們夫婦來自烏克蘭，不久前剛從飽經戰火摧殘的城市敖德薩輾轉來此，投奔已成為加拿大公民的女兒一家。眼下他們夫婦陪伴著八十多歲的老母以難民的身分在加拿大避禍。

「我們什麼都沒有了，不過我們還活著，應該慶幸了。」

男的嘆了口氣說道，語氣滯重像頭上凝結的秋雲。他名叫米特里，原先擔任敖德薩一家銀行的經理，妻子是小學教師。俄烏開戰，敖德薩一夜之際淪為人間煉獄。米特里從銀行的廢墟中逃離出來，當即開上汽車，回家攜帶老母、妻子和小狗連夜逃難。

聽著他敘述的驚險情況，我的腦子裡迅速地閃過那些電視新聞出現的畫面：他們隨著逃亡的大批人群露宿於沿途的難民營，跋涉和穿越各條國際救援通道和國界，心中充滿恐懼、憤怒、飢餓、疲憊、悲傷甚至絶望。戰爭的陰影一直延伸到大地的盡頭，籠罩著從黑海到波羅的海的天空，給世界和平帶來威脅和不安，喚起了人們的憤慨和同情。

這時忽聽到米特里的妻子發出一陣開心的笑聲，她終於捉住了一隻特別肥大的珍寶蟹，正小心翼翼地提起蟹網向丈夫晃了一晃，嘴角綻開了難得的一絲笑意。是啊，和自由、民主、獨立、尊嚴一樣，美食也是人應該有權利享有的幸福。（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