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紐約經文處20年前砸3000萬買舊樓整修 夏立言：太棒了 我會再做一次

在台灣的中華民國政府，目前在美國共有13個館處，擁有自有產權館處是執行多年的政策，其中6個館處館舍為自有，包括：在華府的駐美代表處，以及檀香山、紐約、芝加哥、洛杉磯及舊金山辦事處。今年正好是駐紐約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自購大樓啟用20周年，世界新聞網特別策畫本專題，專訪當年購置大樓的前紐約經文處處長夏立言及現任處長李志強回看這段經過。西岸的洛杉磯和舊金山辦事處都是新近落成，芝加哥辦事處的購置則是另一個曲折故事。

紐約市曼哈頓中城，緊鄰第五大道的東42街1號。這個地址有棟17層的大樓。

上了頂樓，西望一路可見電影「明天過後」(The Day After Tomorrow)主場景紐約市立圖書館總圖、布萊恩公園(Bryant Park)，時報廣場到哈德遜河；街東的盡頭是東河，聯合國大廈就矗立河岸。

這棟座落在曼哈頓中心最精華地段的大樓主人，是中華民國外交部駐紐約經濟文化辦事處(TECO)；經文處這棟大樓啟用至今，剛滿20歲。

一位曾派駐華府的台灣資深媒體人回憶說，2004年某一天，他接到老朋友紐約經文處長夏立言的電話，語帶興奮地說：「我準備幫國家買個樓，你猜猜在什麼地方？」

20年前擔任紐約經文處處長的夏立言，如今已滿頭華髮；他在台北接受本報系訪問，談起20年前購買紐約大樓，仍語帶豪氣地說，「我絕對會再做一次。」

夏立言回憶留學英國時，見到每個國家幾乎都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大樓—「羅德西亞大樓」、「南非大樓」、「澳洲大樓」時，常為自己國家沒有能展現國力的氣派大樓而惆悵。

等夏立言2001年派駐紐約，每天穿梭於中城，放眼所及盡是各國的使領館大樓，如很能彰顯德國人堅實韌性的德意志大樓，或特聘貝聿銘建築事務所精心設計的南韓駐聯合國代表團，連非洲烏干達也有自己的樓。

初衷 以樓宇延伸國力

夏立言決定落實這種經由樓宇延伸國力想法；2003年起，他開始思考紐約自購辦公大樓，並以當時經文處在地租約2005年7月到期為目標，希望在此之前完成任務。

當時在紐約的台灣各政府部門超過10個，共90餘人，辦公地點卻分散在紐約市的9處。買新樓可以合署辦公還節省租金，絕對划算。

但牽涉到採購和金錢，一般公務員能躲就躲。夏立言說，當他提出買樓的想法時，台北外交部的反應是Are you sure？沒想到有人居然不怕麻煩，當時的陳水扁政府也欣然應允。

夏立言說，在外交部和立法院的雙重支持下，他召集了可能進駐新大樓的各單位主管組成採購小組，從選址到裝潢，都是大家集體決策，包含最後相中鄰近第五大道的42街1號的17層大樓。

夏立言記得，有一晚他和太太鄭麗園路過這棟被原屋主猶太家族Lobotz父子封存，準備要改建為百貨公司的樓時，太太說：「這麼舊的大樓，誰敢買？」

獨棟 擁7.5萬平方呎

但夏立言卻認為，這棟樓除了地理位置優越外，還是獨棟，共有7.5萬平方呎的空間，運用起來不受旁人牽制。

最後採購小組拍板，並由夏立言代表和對方簽署3000萬美元合約，買下這棟大樓；那是2004年4月，距離原經文處租約到期還有一年多。

但讓夏立言最頭痛的關卡，悄然而至。由誰施工？成了他這段買樓經歷中最為煎熬的時刻。

不少國家在整修使領館時，基於安全考量，都委由國內派整批工程人員來施作。對台灣而言，將工人拉到美國不符合成本效益，但是聘用當地工人又會被工會纏上。雖然紐約法律沒有明文規定非用工會成員不可，但曼哈頓工會勢力龐大，若被盯上很可能在施工過程中遭遇阻撓。

他們試著向工會詢價，得到的卻是天文數字的報價；光是一個負責按電梯樓層按鈕的工人，每月薪水就要6000美元。

施工 由僑胞共襄盛舉

在幾乎走投無路的時候，夏立言某天不經意詢問從事裝潢的紐約僑胞郭至隆，原本是希望郭能幫忙整修兩個樓層。未料，郭至隆第二天就帶著一整批來自台灣的建築業老闆造訪。

這些老闆笑夏立言膽子真大，居然敢在曼哈頓買舊樓整修。然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竟完成分工。由來自大陳島的陳良法擔任總包商，在國家給的2000萬美元有限整修預算下，統籌並嚴控整修任務。

「自己人好說話。」夏立言說，殺價、拒絕追加預算，以及催工期進度，「毫無心理負擔。」

至於工會問題，在僑胞的建議下，時任市議員劉醇逸及台商陳秋貴等多位僑領安排下，會晤曼哈頓工會領袖，並取得諒解。

「有段時間我萬分煎熬，萬一錢不夠？萬一要跟外交部說我要追加5000萬美元預算，那要怎麼辦？」夏立言說，「我只有跳樓了。」

另一個「山窮水盡疑無路」的時刻，也等著夏立言。

夏立言說，根據紐約市政府的都市規畫(zoning)法規，第五大道上的一、二樓店家都必須從事commercial(商業推廣)，「作為政府駐外場所，怎麼可能願意。」

他說，若因商業行為有了收入，還會影響經文處在美國的外國使館領免稅地位。

但最後，靠一個人、一本字典，解決了這個問題。

夏立言說，某次與紐約市房屋局副局長協商，對方得知未來經文處大樓二樓規畫成藝廊後，忽然離開會場，走回自己辦公室，找來韋氏大辭典，翻到commercial那個字。

副局長說，commercial此字也有「推廣」之意，不一定要盈利，「你們藝廊成立的目的，是否為推廣台灣的文化藝術？如果是的話，就符合使用規定了。」

大樓終於開工整修。夏立言經常到現場「監工」，還記得2004年的聖誕節期間，施工進度不停，門口堆了好多垃圾，但是清潔隊都放假去了，無人可管。

夏立言打電話給擔任過紐約副市長的友人Rudy Washington求助。對方建議「打電話給衛生局，告訴他們你這裡有老鼠。」紐約市政府果然用最快速度，清掉垃圾。

耐煩 買樓的必經關卡

「耐煩」是另一個買樓過程中必經的關卡。大樓動工整修後，就有一僑胞狀告民進黨政府，指控夏立言違反公務人員採購法。

「採購法很容易違反的，任何細節都可能觸到紅線。」夏立言說，他自認問心無愧，也有整個採購小組的支持，但還是常被外交部要求寫報告。

最後他寫煩了，告訴外交部：「我從此不寫，你要記過，就記我過吧。」

傳聞這起事件的源頭，是告狀者向經文處兜售其他物件不成所致。夏立言說，這個僑胞手上，根本沒有適合的物件。

在一邊施工一邊排除困難的狀態下，經文處員工在2005年4月6日起開始搬入新大樓已整修好的樓層。每一樓層面積恰好適合一個單位進駐，觀光局、新聞局、教育部等單位，當起了自己樓層的主人，都卯足全力布置，也互別苗頭。4樓的領務大廳，在當年5月開放時，獲媒體「驚豔」的評價。

啟用 連辦了3場酒會

這棟大樓於2005年10月6日啟用，經文處在10月5日至7日連辦三場酒會，邀請僑胞、政要及公務往來對象，共1300人與會。不少熱情僑胞捐贈公文櫃、沙發、電視、運動器材，寄託對國家購置新樓的欣喜與祝福。大樓啟用後，新澤西州事業有成的台商江文輝二話不說，請手下的最信任團隊成立物業管理公司，迄今依然負責打理整棟大樓的運作。

夏立言笑著說，他去年和家人路過經文處大樓，想進去看看，還被警衛阻擋，「顯示他們非常敬業。」

「如質、如期、如預算，順利達成任務。」夏立言回顧這段歷程說，都是當年的經文處和僑胞努力的成果。

夏立言說，經文處有位員工的岳母通曉風水學，私下建議女婿：「你們老闆買這大樓修不好，除非你要再生一把火。」

夏立言對風水並未上心，直到大樓快要整修完成時，發現這位同事自己在辦公座位上擺了一座仿真火焰燈後，還半開玩笑對同事說，「原來這棟大樓落成，是你的功勞。」

遺憾 落成碑文年份錯

一場豐盛的旅程中，難免有些小遺憾。夏立言說，大樓落成的碑文，由經文處研擬後送回台北簽核，其間至少十個人校對都沒問題，結果紀念碑一上牆，最下方的「公元2005年」寫成了「2004年」。經文處一樓由當時外交部長陳唐山落款的碑文，還能看出修改的痕跡。

從2003年起心動念購樓，到2005年10月6日大樓啟用，讓夏立言仍「絕對會再做一次」的，其實是一段既充滿挑戰，又艱辛複雜的奇幻旅程。雖然挑戰不斷，援助也是八方而來。

回首再看這段歷程，問夏立言最大的感想是什麼，他毫不猶豫地說：「太棒了，我絕對會再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