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難平（二二）

拿筷子、搬板凳，我爸吃完飯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看哪個台，我們就看哪個，我們家永遠都看我爸喜歡的節目和電視劇，其次是看我哥想看的。只有很少、很少的機會，我爸去鄰居家喝酒，或者去哪個親戚家吃飯，我才能看我喜歡的節目。我走開寫作業，我媽才能拿起遙控器翻找她愛看的節目。這樣的機會，一年總有兩三次。

我媽總說：你爸辛苦，他是一家之主。我媽聽到家屬院裡有人誇她賢慧、勤快、顧家時，眼睛閃亮、臉頰發光。她在昏暗的檯燈下納鞋底，我爸在另一邊看武俠小說。她把我綑在背上煮飯，給我一根蘿蔔啃，免得我哭鬧，吵到了在堂屋裡看《三國演義》和寫完作業後無聊地下棋的我爸和我哥。

我媽教我給我爸端泡腳的熱水、教我從我爸進門起就屏氣斂息，別吵到我爸看小說、看電視。她教育我把家裡最好吃的先捧給當家人，聽父親的話。

我媽喜歡講我爸寫的字沒有人比得上，說我爸正直，總吃虧。我爸那麼英俊，有阿姨喜歡來我家坐著不走，和我爸坐得很近，扯閒篇扯也扯不完。這種時候，我媽就很生氣，去客廳時眉開眼笑，但她在廚房裡罵我不拉風箱、碗沒洗乾淨。客廳裡的阿姨要走，她又去門口拉人家：「再坐會兒，幹麼急著回去。」客人走了，她拉著臉去廚房裡做事，她寧可討厭全世界的女人，都不捨得說我爸不該和別的女人眉花眼笑。

我們家的雞蛋和肉，都是優先保證我爸吃，偶爾我爸會給我夾幾塊。直到九○年代初，我媽才吃到蛋和肉。2000年，我工作了，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給爸媽買了蛋糕，他們一人一塊，我媽吃著、吃著哭了。（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