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輓歌(全文完)
我去放生池看了旺來、苦瓜、古錐仔,學著中年男子地叫喚著牠們。牠們聞聲游向我來,主人易主,牠們沒有任何不適。
下山前,一個年輕時爬過無數百岳的精瘦老尼師送了我兩粒蘋果,老尼師且教我如何辨識蘋果公母。
我竟不知吃進去的蘋果有分性別,想起小學時還曾因一顆大蘋果被我甩掉地上,吃了母親的一小巴掌。
在月台等火車時,吃下這一母一公的蘋果,彷彿吃下母親與情人。
靠窗入座,火車滑過每座我和他曾抵達的城。
那些堆起如摩天樓的摩鐵路,那些似水流光的年華,推移著一間又一間燃燒成灰的逸樂之房。天人戲遊逸樂,直至五衰,阿修羅有美女無美食,每天和有美食無美女的帝釋天戰鬥不休,打來打去。這看不見的飲食男女,也在興風作浪的天界。那麼我這小風小浪,自不足以傳世歌詠,只是仍不失做為警幻錄吧。
少年龍樹,學隱身術,大亂後宮。國王怒刑,求得一活,倖存入龍宮,大開智慧,寫下無數經論。在寺院聽的課,大智度論,四大本經書沉甸甸地放在我的行李中。
風雲在車窗外千變萬化,想猴僧七十二變,經八十九難,一路我半睡半醒睡。
鬼者,歸也。
半夢中,我聽見屬於我的私輓歌。
死亡倒數計時器終止,換上手上的佛號計數器。
原來,別送百年,情始絕唱。
夜涼涼,我癡癡,花須待零落,然後始知空。
落空之前,在對情蓋棺的文字摺痕裡,我的耳廓原先住進的這隻蟬,羽化成禪。我瞥見寫就的未來書,舊的預言書退去,溶暗;新的預言書接手,溶亮。(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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