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妹珍（二）

「事件」一欄，我想起《逸周書‧王會篇》：「成周之會……東越海蛤，歐人蟬蛇，於越納。姑妹珍……」這是史料中最早提到姑蔑國的記載，便輸入「成周之會」四個字。眼前出現了一段文字：

西元前1037年，成王五年，為了管理東方廣大的領土，周公旦奉成王之命，在洛水北岸建造了東都洛邑。洛邑建成後，四方諸侯和部落聯盟前來朝賀……

隨著畫外音，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高高的土台，上築方形土壇。壇上掛著巨大的紅色幕帳。十八歲的成王姬誦頭戴冠冕，身著八彩龍服，腰間插著大圭，面南而坐。他的左邊立著唐叔和郇叔，右邊立著周公、太公望。

土台設在闊大草坪的正中央，按照距離土壇的遠近，分為內台、中台和外台三部分。

內台面朝西以北為上，依次是比服、要服、荒服的方國。四方諸侯的座次是按照他的國家相對於鎬京的地理位置分配的，分別位於外台的東側、西側、南面、北面。諸侯們席地跪坐，每人面前一個長几用來放置食物。東南夷座位在壇東側，面西而坐。在這個區域裡，我發現了姑蔑國。

研究夏商周斷代的專家們推測，此時的姑蔑國，既不屬於越國，也不屬於吳國，是一個獨立的方國。地理位置大致在西至江西玉山、廣豐，東至浙江金華，北至淳安、建德，南至麗水遂昌、松陽。姑妄信之。

我被安排在中台外面，負責接收禮品。我們八人，四人面東、四人面西，相對而立。當時隨手選的一套服裝是侍女穿的，這決定了我在成周會上的卑微身分。

諸侯們都帶來了各自的土特產，姑蔑進獻的是一只精緻的朱漆匣子。冊錄的壯漢壓根沒打開匣子，就龍飛鳳舞地畫了「姑妹珍」三個字。此君不知，他這一犯懶，姑蔑國的貢品就成了千古之謎。

諸侯獻禮完畢，召公致辭、成王對答。都是套話，我一句沒聽。

我在想，姑蔑國的貢品是什麼。

康熙《衢州府志》編撰者曾據《逸周書》中列在「姑妹珍」前後貢品都是各地土產食品，推測：「今衢州產無甚珍奇，不知當時所珍果係何物。想只如東越海蛤、且歐文唇之類，皆為土地之宜，而非有怪異可喜之物也。」

時至晚清，疑雲始散。民國《衢縣誌‧貢榷》載：「光緒二十年（1894），南鄉沿後溪旁，居民淘河得大蚌。剖之，中有巨珠，光彩瑩然。時慈溪馮一梅掌教在衢，親往視之，曰：『此即古之所謂姑妹珍也。』」。

對馮一梅此言，我持懷疑態度。首先，珍珠的古稱並非「珍」，文言文中有「玭」（pín）這個字，就是指的珍珠。珍珠的另一稱謂是「珠璣」。而且史料中，衢州從古至今，除了後溪，其他地方都從未發現天生巨珠。

《康熙字典》上，「珍」的意思為「寶也、貴也、美也、重也」。《王會篇箋釋》上說，「珍」與「瑱」通，衢州府西有條河名叫球川，就是因為古代這裡出產玉的緣故，因此姑蔑國以玉為貢可能性更大。

這麼想著，我不知不覺遠離人群，挨近那個漆木匣子。這是古人稱之為「櫝」的盒子，表面均勻地塗著朱漆，上用金粉繪製著幾朵精美的牡丹花。匣子蓋口邊緣的中間部位伸出一個小小的凸把，與匣壁上兩個凸出的管孔正好卡在一起。我試著抬了一下蓋子，紋絲不動。

正琢磨怎麼打開，突然手上的檔把震動了起來。原來不知何時起，成王不說話了，他定定地看著我：「翠花你在做什麼？快到朕的身邊來，讓朕好好瞧瞧。」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他投向我。我因為注意力在漆木匣上，渾然不知。附近的一個侍女見狀悄悄走到我背後，用胳膊輕輕碰了我一下。這就是為什麼檔把會震動。

「啊？」我吃了一驚，趕緊按下「停止遊戲」按鈕。

小帥哥進來了。

「怎麼回事？元宇宙不是虛擬的嗎？這裡面的人物都應該是電子合成的吧？哪來的熟人？」我驚魂未定。

「遊戲裡大部分人物是AI，它們會按照情節需要和你的言談舉止，做出得體應對，保證遊戲進行下去。但如果趕巧這個時間段也有人進入這個遊戲，就很難保證只有你一個真人了。那個成王很可能是你熟人。」

聽他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成王看上去是有點面熟，只是頭上、身上穿戴那麼多零碎，根本看不出來原來長什麼樣。更可惡的是，他竟然叫我「翠花」，我明明有個很好聽的名字程璐好嗎。這人會是誰呢？（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