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當嫁(三)
「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柳如在那頭號啕大哭,「我還能怎麼辦?我恨不得……我恨不得沒生過她這個孽障!」
掛了柳如的電話,我一個人坐在後院的鞦韆上,看著加州刺眼的陽光,心裡卻是一片冰涼。這異國他鄉的日子,本來就夠不容易的了,如今孩子們又一個個地不省心。我辛辛苦苦把周靜拉扯大,從牙牙學語到大學畢業,就盼著她能找個靠譜的華人精英,強強聯合,將來在這美國社會也能挺直腰桿做人。可她呢?偏偏給我找了個龍港生那樣的「半吊子」!
想到龍港生,我這心裡頭,突然又冒出個古怪的念頭。以前我一瞅見龍港生那副吊兒郎當的「港仔」模樣,還有那半生不熟的「廣普」,我這火氣就「噌噌」往上冒,恨不得拿擀麵杖把他給打出去。可如今,經歷了張晴那更讓我三觀炸裂的壯舉之後,我再琢磨琢磨龍港生……嘿,忽然覺得這小子好像也沒那麼罪大惡極了!
用個不恰當的比喻:這就好比你本來因為自家後院的草坪上長了幾隻蝸牛而煩心不已,結果一扭頭,看見隔壁老王家後院直接招來了一窩響尾蛇。這麼一對比,你是不是覺得自家那幾隻慢吞吞的蝸牛,也還算溫順可愛?
老周看著我天天神不守舍的,也開始勸慰我:「行啦、行啦,李想,你這皇太后的心就少操點吧!孩子們的事,就跟那野地裡的草似的,你越是想按著它往東長,它偏要往西歪。由她們去折騰吧,撞了南牆,自然就知道回頭了。再說了,你當年不也挺能折騰的?咱媽那時候不也一樣為你愁白了頭?』」
「怎麼,你倒是想得挺開的?那你說,該怎麼勸導如妹?」
「我?我不行,還得你去!」老周局促起來。
「哼!站著說話不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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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之後當女兒又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提起龍港生,說什麼「Kevin他雖然有時候說話不著調,但人品不壞,對我可真心了」,我也不再像往常那樣,直接給她頂回去。私底下偷偷跟孩子他爸說:老周啊,咱也別期待別的了,至少咱小靜找到是個男的!
周靜這丫頭,很快感受到了我們的態度,時不時地開始小劑量忽悠我和她爸,說:「媽!爸!Kevin可喜歡小孩子了!他還說,等我們結婚了,一定努力,爭取讓您早日抱上又聰明、又漂亮的寶寶呢!」
「打住!」我趕緊揮手制止她那不著邊際的幻想,「誰說要讓他生了?八字還沒一撇呢!再說了,生男生女,不都一樣是老周家的後嘛!」嘴上雖然這麼說,可心裡頭那股因為張晴的事引起的恐慌和焦慮,似乎真的被小靜和龍港生這檔子相對正常的關係,給稍稍沖淡了。
我這心裡琢磨著:得,這世道變了。以前盼著閨女能嫁個人中龍鳳,光宗耀祖。現在呢?只要她別給我整個女的回來,能找個正經男人,安安分分過日子,延續香火(雖然這話在美國說有點兒不合時宜,但我這老腦筋一時半會兒也改不過來),我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4
您還別說,自打張晴那「驚天一雷」之後,周靜這丫頭在我面前,那是越發地肆無忌憚了。以前她提起龍港生,還得小心翼翼地看我臉色,生怕觸了我的「雷區」。現在呢,好傢伙,不光敢明目張膽地把龍港生領回家裡來「蹭飯」,甚至還開始策劃著給我們這些當媽的,來一場「鴻門宴」。
那天,小靜神祕兮兮地跟我說:「媽,這個周末,我約了晴表姊和如姨一起吃個飯,您和爸也一起來吧?大家都是一家人,好久沒聚了,正好也讓Kevin跟長輩們多親近、親近。」
我一聽,心裡頭就「咯登」一下。這倆丫頭片子,又想搞什麼名堂?「鴻門宴」三個大字,明晃晃地在我腦門上閃爍。
我瞅著周靜那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模樣,心裡頭冷笑一聲:小丫頭片子,跟我玩這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你媽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
可話又說回來了,這飯局,不去也不行啊。不去,倒顯得我這個當媽的,小家子氣,怕了她們似的。再說了,我也想看看,這倆丫頭,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於是周末那天,我們兩家子,外加一個龍港生、一個林曉(張晴的「伴侶」,也跟著一起來了),浩浩蕩蕩地殺到了一家中餐館的包間裡。
那氣氛,怎麼說呢?就跟那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似的,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裡卻是波濤洶湧。
我、老周還有柳如,好像三隻待宰的羔羊坐在一起,眼神交會,盡是無奈和警惕。我們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準備隨時應對女兒們的「突然襲擊」。
周靜和張晴這倆丫頭,倒是表現得格外「乖巧懂事」。一會兒給我們夾菜、一會兒又給我們倒茶,嘴裡還說著些不鹹不淡的貼心話,什麼「媽,您多吃點這個,養顏美容」、什麼「如姨,您最近氣色不錯呀」。
我瞅著她們那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殷勤勁兒,心裡頭直犯嘀咕。這倆丫頭,肯定是憋著什麼大招呢!
果不其然,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晴那丫頭清了清嗓子,開口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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