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城市（下）

說是要交流，卻往往相交不上，也流不動。說是要溝通，卻只有溝，沒有通。

有一天，琳達把所有的會都取消了，對自己說：「我要從會面開始，先會會自己。我連自己都不認識，就到處跟人開會，簡直太可笑了。」

第二天，從琳達的家人到她的同事，都覺得琳達被調包了。

琳達卻是頭一次感到自己的完整性。

12 留聲機

羅賓遜先生是我的鄰居。這是我在這裡住了很久以後才發現的。

我搬來很久，都沒發現隔壁有人，以為房子沒人住要出售，或者等著屋主來關心。

要是有人住，那大概是在隱居吧？不過隱居在人口這麼多的城市，挑戰性還挺高的。

從小一直想成為隱士的我，對自己從未謀面的隱士鄰居，開始懷著一絲好奇，期待某天能夠遇到他。

有一天，一輛救護車停在隔壁家門口，一位老先生被抬了出來。

我出去看了一下，老先生居然舉手和我打了招呼。

「我叫羅賓遜。」他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抬進車裡了。

我問救護人員他們要去哪家醫院，隨後就去找羅賓遜先生。

羅賓遜先生說他有一台留聲機和一些唱片，知道我是音樂家，說要留給我。

我不曉得他怎麼知道我是音樂家，我自己都不知道。

接著他又說了幾句話，每一句話都像是我自己說的，而且很早以前就說過。

每個相遇都不是意外，不是意外的相遇就如相逢。

羅賓遜先生說他不要葬禮、不要訃告。他沒有兄弟姊妹，也沒有子女，沒有人會找他。

我點著頭，看著他清澈的眼睛，並不覺得他說的事情和死亡有任何關係。

羅賓遜先生的老屋搬來了很熱鬧的一家人，天天都要跟我打幾次招呼。

羅賓遜先生卻不再是神祕的鄰居，而是和我一起生活的親密兄弟。

我一直對留聲機和舊唱片情有獨鍾，今天親手觸摸它們，覺得時空的跨越只是瞬間的事情。

羅賓遜先生保存的許多唱片，年代相仿、曲風各異，但我都很熟悉。我確信他留給我的所有音樂都曾感動過他，就像現在感動著我一樣。

留聲機播放的不是過去的歌曲，而是此時心跳的聲音。

我們一起生活在音樂中。

13 捕鳥人

傳說，某森林裡住著一位捕鳥人。

事實上，他從未捕過任何鳥。

鳥兒喜歡親近他，時常飛向他，停在他肩上、手上。

不知情的人，也就是所有的人，多半認為森林裡的隱士是個捕鳥者。因為他們認為鳥兒要是那麼容易接近，他們就會利用機會捕捉他們。

各種各樣的鳥兒都會來到隱士身邊，色彩各異、大小不同，唱著各種各樣的歌。

這位吸引鳥類的隱士一直不為人知，直到一個旅行者經過森林，並從遠處觀察到隱士與鳥的互動。

旅行者想上前訪問隱士，但是隱士當然沒那麼容易找到。他逮不到機會，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見聞傳出去，就離開森林了。

旅行者繼續前往各個村莊，告訴大家捕鳥人留給他的深刻印象。

「那個人可以用一些簡單的聲音和手勢，把鳥兒吸引到他身邊。然後，他會把鳥兒們引誘到一棵空心的大樹裡，然後撒下一張網，將牠們全都捕獲。」旅行者說道，儘管他從未親眼目睹他描述的任何事。

隨後，關於捕鳥人的故事，便在從未去過森林的人們中流傳開來。

有些村民認為這個故事令人難以置信，肯定是旅行者瞎編的。也有一些村民試圖把從旅行者那裡聽到的內容，研究出他們覺得很厲害的捕鳥方法。

也許有那麼一個人，會問：「森林裡的那個人，會不會只是和鳥兒在一起呢？比如說，他就像一隻鳥一樣地和鳥兒在一起，好比他是鳥兒中的一員？」

也許沒有人這麼問。

無論如何，森林裡的隱士，仍然不為人知。

14 馴蛇師

市集裡有一個人，坐在一條蛇面前吹笛。蛇舞蹈般地搖擺，隨著吹笛人的曲調，變換著搖擺的姿勢、速度和節奏。

「看！馴蛇師！」有人喊道。

很快的，馴蛇師面前就擠滿了人。

「蛇能理解這些曲調，並做出不同的反應嗎？」有人問道。

「我從來沒有問過牠。」馴蛇師回答。

人群裡一片笑聲，有些人以為馴蛇師是在開玩笑。

「如果你想知道，可以直接問蛇。」馴蛇師提議。

「我們不懂蛇語啊！」有人說。

「我也不懂啊！」馴蛇師回答。

「你不是一直用音樂和牠交流嗎？」

「這是你說的，我沒說過。」

有些觀眾聽糊塗了，逐漸失去興趣，紛紛離開。尚未離開的觀眾有些搖著頭，有些悄悄議論。

「其實，我和這位蛇先生今天才剛剛認識。」馴蛇師說：「我只是一個吹笛手。我在通往市集的路上，經過一片草地時注意到了牠，牠也注意到了我。我感覺牠不會傷害我，繼續往前走，牠就跟著我來了。

「哇！這人不是馴蛇師，是先知啊！」觀眾裡有人驚呼。

圍觀的人又多了起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