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小樓（七）

一個念頭突然滲入我的腦海：「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跟他好好過日子，每天白菜豆腐，地老天荒！」

面對雪裡站著的老馮，是讓我對他真正動心的一次。

那個晚上過得真是，大概是這輩子最淒涼的一夜了，也是最溫暖的一夜，因為老馮的出現。

那年我很瘦，每天餓得發昏。為了他，我不能死。

但是後來老馮再也沒有看見我。他不知道當年饑荒，女牢為了減少政府負擔，放了不少女刑事犯，楊依依也提前被釋放了，遣返回鄉。女牢裡像我這樣的「分子」，被羈押到了另一個更遠的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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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菁做了馮子材的老婆，她一定是一個很難弄的老婆，很快離婚也說不定。可是這個沒法證實，因為他倆很快雙雙被發配勞改。他們必須背對背站在一起，變成一個戰壕的戰友，共同面對奇特的、凶惡的、來者不善的命運。他們的婚姻反而保全了。然而，風暴過後，萬物復甦，生活回來了，他們卻不得不面對前途未卜的感情生活。

當他們回到城裡，兒子長成大小夥子，已不記得父母的樣子。風雲突變，時代變遷，多少人官復原職，多少人仍未獲自由，誰有心顧及這類的小問題。

可怕的是，曾經同床共枕之人，二十年天涯之隔，枕邊人早已異化成陌生人了。

歷史沒有半點風聲，命運卻留下指紋。

她發現，當年的問題又回來了，他的口氣、他濃重的菸味、令人心煩的沉咳……不但有口氣，還有其他的細小問題，生活習慣、睡覺打呼、政見分歧，煩不勝煩……他們的看法有這麼大的差別，事事看法不一，無論是家事、政見，還是性格。他們多年不見，完完全全變成了陌生人。

當她說多元化時，他聽到的是思潮新動向；他指責她忘記歷史，她指責他沉迷歷史……在一個思想空前活躍的時期，他們代表著兩個思想陣營。（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