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舊金山灣區（San Francisco Bay Area）的春天是鳥兒覓巢繁衍的季節，今年初春我家房檐下就住進了不速之客：貓頭鷹一家。

因為地方比較隱蔽，一開始我並沒有意識到，只是每天晚上都能看見煙囪附近有一隻渾身雪白的貓頭鷹，或悄然獨立，或優美盤旋。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房檐下面的空調附近有大塊的糞便，這才注意到了新鄰居。對於貓頭鷹一家的到來，開始我和孩子們是非常喜悅的。我們發現每晚看到的「白馬王子」是公貓頭鷹，體型較大；屋檐下方有時會露出一張灰色的小臉，比公貓頭鷹小一號，那是母貓頭鷹。

新鄰居一家不吵不鬧，想像中還幫會我們抓老鼠，按理說是件好事，可是牠們落下的糞便成為大問題，不僅招來蒼蠅螞蟻，而且還掉進空調機機箱裡，影響正常運行。後來我才知道，那些不是貓頭鷹的糞便，而是貓頭鷹吃進去的食物無法全部消化，會把皮毛骨頭再吐出來，形成一個硬殼圓球。終於有一天，我發現空調機上掛著半隻未消化完全的老鼠，血淋淋的有毛有骨，極難清理。無奈之下，我只好打電話向本地鳥類控制部門求助。

鳥類專家一來，首先支起高架梯，拿出一根長長的伸縮桿，在桿子末端綁上手機。看我疑惑的樣子，他解釋說要把桿子伸進屋檐下方的空隙裡錄影，觀察裡面的情況再做定奪。大概十分鐘後，他拿出手機給我看視頻，鏡頭裡是我見過的灰色母鷹，身後簇擁著三隻毛團團的小貓頭鷹。小夥子哈哈一笑，說現在貓頭鷹正處於哺育期，不能被移動，等到小貓頭鷹學會飛行，牠們一家自然會離開這裡，搬回樹上去，到時候再請他過來處理。

晚上我告訴孩子們新鄰居有了小寶寶，她們非常興奮，馬上吵著要觀察。她們先用望遠鏡瞄準洞口，然後打開手電筒，試圖照進屋檐深處。結果還沒看見小貓頭鷹，洞口掠過一隻巨大的黑影，正是覓食歸來的貓頭鷹爸爸。說時遲那時快，貓頭鷹爸爸進入手電筒的光圈，頗有威懾力地朝我們這邊看來，作勢欲撲。妹妹拿著手電筒一抖，恰巧把光直射進貓頭鷹爸爸的眼睛。於是乎，貓頭鷹爸爸在我們眼前撲通一聲掉了下來，我們趕緊跑過去，發現牠正好掉進空調後面的木板縫隙裡，天黑看不清狀況，也不敢再開手電筒，只好等天亮再說。

第二天一早，我急忙跑出去把木板移開，貓頭鷹爸爸還在原地，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不知道是睡著還是受傷了。我也無心上班，一會兒查詢怎麼救助受傷的野生鳥類，一會兒尋思怎麼餵養幼年失怙的小貓頭鷹，長吁短嘆、憂心忡忡。就這樣一直折騰到黃昏時分，光線沒那麼強了，貓頭鷹爸爸終於睜開眼睛，展翅飛走繼續覓食。我一顆心才放進肚子裡。

從此我再也不敢腹誹貓頭鷹一家的嘔吐物，畢竟一切都是為了孩子。隨著時間流逝，小貓頭鷹漸漸長大，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們看見貓頭鷹一家五口都出來飛翔放風，孩子們高興地鼓掌。到了夏天，一連幾天地上都變得乾乾淨淨。我又打電話請鳥類專家過來，重新查看之後，發現貓頭鷹一家已經鷹去樓空，小夥兒這才清理了房檐死角，最後用鐵絲網封住，以免再被不知情的小鳥占據。嗚呼，安得巢窩千萬間，大庇天下鳥類俱歡顏，生兒育女安如山。經過今年與貓頭鷹一家共處同一屋檐下之後，我真希望人類能和鳥類和諧相處，共建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