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騎俠樂

日前冷鋒來襲，德州達拉斯（Dallas）雨冰絲夾著白雪花，在這樣酷寒的天氣裡，女兒打電話來聊天，她告訴我兩個孫女還吵著要到外面當「騎俠」。

兩年前，五歲和七歲的小孫女各自有了一輛期盼已久的腳踏車，小孫女個子矮小，腳尖踮不著地，小車兩旁有輔助輪幫忙平衡。大孫女個兒高，手長腳長就直接學騎兩輪車，她膽子小，凡事小心翼翼，學車時總得有大人從旁邊輕扶。小孫女一向膽子大，還有點運動細胞，加上有兩個小輪保護，所以就放任她自由行動。

平日大人忙，只是偶一為之能陪兩個孫女練車，就這樣慢慢磨，半年前兩人「騎功」練成，小孫女也把輔助輪拿掉，終於兩個孫女都能獨自悠遊，接班當起我們家的「騎俠」第三代，在人行道及門前的小圓環上逍遙快活。

想起自己的一雙兒女小時候學騎車，一人學得快、一人學得慢，或多或少都與運動細胞多寡有點關係。兩人六、七歲時就開始一人騎一輛，當年買給他們的是雙腳可以碰到地板的車子，好像才沒幾個月，兒女就像脫韁野馬似的自由奔馳，在為數不多的玩具中，腳踏車應該是他們一直都偏愛的玩具。女兒讀大學時，她還自己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往來宿舍與教室之間，樂此不疲地當騎俠第二代。缺少運動細胞的兒子，早就把自行車拋在腦後了。

至於我這個騎俠第一代，自小就開始騎男生的腳踏車。話說一九四○年代家貧，一輛腳踏車眾人共用，老爸當然有優先權，接著是大哥、二哥及姊姊們，最後傳給我時，油漆斑駁，剎車和輪胎都已經不知修補過幾回，成了全身都響但只有鈴鐺不響的老骨董了。

好像是在一九五○年代，我讀小學二、三年級開始，偶爾沒人騎腳踏車時，就是我偷練「騎俠神功」的機會，既然是偷練，當然沒有人扶也沒人教，我的個子特別矮小，騎得又是大男生車型，中間「一槓橫天難跨越」，只得「一腳斜穿鑽山谷」，胡踩亂蹬的結果，跌得鼻青腿腫，自然不在話下。

上了初中，家裡和學校之間必須轉三趟公車，兄姊已婚離家，父親也已年邁，所以老爺車沒人跟我搶了。那時我的個子還沒有長高，腳踏車仍比我高大，但我早已練就了跨越橫槓、上下自如的飛躍本領。

上下學前後，我還另有為兄嫂送飯的任務，於是它就變成我的上下學專車。它雖老舊，在那個萬家皆窮的年代，也成為同學間的「奇貨」，時常順路載同學。有一回順路載一個比我高胖、頗有分量的女同學，她坐在後座，結果來個後滾翻，兩人跌得相當慘，自此以後我再也不敢騎單車載比較胖的人。

還有一回為了閃避一輛汽車跌入陰溝，那些年我跌過無數次，至今小腿上仍留有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凹槽，有如高山深壑。每次摸著疤痕，想起那一段人小膽大的騎俠生涯，仍覺得自己福大命大，沒有被台北街頭橫行的汽機車消滅掉。

荏苒時光在兩輪間飛逝，雖然我已多年不能再當騎俠族，但看著孫女當第三代騎俠，二代騎俠陪伴有如母鴨帶小鴨，也感到歡樂無窮。

老騎俠乘著回憶的風帆，駛回遙遠的記憶深巷中，父母兄姊大多已離世，當年那一輛老爺單車早已屍骨無存。一晃眼老騎俠已改行四十年，開起四輪車，幾次去女兒家，看孫女們從搖搖晃學騎單車，到風馳電掣能在安全的人行道及小圓環中逍遙遊，三代騎俠樂，代代有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