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妳，老同學

那個秋天採柿子的季節，我興致勃勃去拜訪平時難得碰面的大學同學，寒暄幾句，就跟著走進她充滿濃厚田園風光的後園。柿子、石榴、梨、葡萄柚、檸檬和棗子高掛枝頭，我們一邊採果一邊話舊，和老同學交談，感覺特別溫馨。

想起當年她曾經送我二張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門票，問她還記得嗎？她茫然地回答：「有這回事嗎？不記得了。」她還笑說這種芝麻小事，我怎麼都還記得。

我和她留學美國不同州，自從大學畢業後各奔前程，失去聯絡。有一天在紐約曼哈頓街頭不期而遇，兩個人興奮極了，都是剛念完書，才剛進入職場，有說不完的話。過了幾天她打電話告訴我，一個月前和室友狠心花大錢預購紐約大都會歌劇院二張票，結果二人都染上感冒，咳嗽不已，所以去不成了。一會兒她會送票過來，讓我去享受一番。

我真是求之不得、興奮不已，紐約的歌劇院舉世聞名，而且我從未進過劇場聽歌劇。當時正在演出法國作曲家喬治．比才（Georges Bizet）的「卡門（Carmen）」，歌劇故事情節比較簡單，音樂曲調旋律輕快，應該容易看懂，我約了朋友一起盛裝出席。

交響樂團的前奏曲一開始，我就陷入了音樂的魔力，全神貫注地聆聽，接著就目不轉睛地看著舞台上的演出。舞台場景設計、服裝造型、演出者的表情、動作、舞姿、合唱，以及主唱者震撼心魄的唱腔，在在令我陶醉。

聽著看著，當散場走出劇場時，忽然想起讀過余光中的詩句「音樂如雨」。一場「卡門」載歌載舞的歌劇聽下來，感受正如一場大雨由天際傾盆而下，濕透全身。音樂的雨淋漓盡致，讓我通體舒暢，久久不能回神。

從此愛上歌劇，成為我追求的精神糧食，不論在車上或在家裡，我隨時播放古典音樂和歌劇名曲，讓美好的音樂伴我度日。只是那些年忙於工作與持家，少有機會再進歌劇院。

退休後，搬入這個活動特別多的社區，欣喜發現有一個歌劇社，會長原本是一個專業聲樂家，由她策畫，每月在社區電影院播放一場歌劇演出的實況錄影片，並且在演出前花十五分鐘介紹作曲家、演唱者、歌劇的由來和劇情，讓我增添了一些對古典音樂和歌劇的知識。

歌劇社不定期地舉行小型音樂會，邀請正在學聲樂的年輕歌唱家來表演，於是我成了社團的忠實會員，不管當觀眾或聽眾都樂在其中。每年一到紐約大都會歌劇院季節演出時，對我更是大事一椿，我會去附近同步連線轉播歌劇的戲院，聚精會神地享受三個多小時的音樂洗禮。看了無數場的歌劇，喜歡上許多歌曲和詠唱者的唱腔，一聽再聽，永不厭倦。

當年歌劇院收票員隨手一撕的二張入場券，早已不知去向。送者也已忘記，收者卻因一場令人蕩氣迴腸的「卡門」饗宴，開啟了人生的新景；音樂豐富了我的感官和心靈享受，為平凡的生活增添了顏色，是永遠令人珍惜的經驗，我怎麼會忘記呢？

也是妳，老同學，在這場世界大疫情爆發之始，大家都在居家隔離時，由於妳的大力推薦，我跟著加入妳參加的線上讀書會，在超過半甲子時光之後，再次和妳重新當同學，一起上課讀書。

老同學，有幸在晚年時，我搬遷到妳居住的鄰城，大家見面比較方便。謝謝每年秋天，妳都記得邀我分享妳家後園的果實，飽我口福；更謝謝妳引領我欣賞歌劇，讓我在文學領域裡遊蕩，飽我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