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下鄉相親記(上)

一九六八年初夏，到處遊蕩的我們陸續返回學校，很快，各班級便舉行了簡單的畢業儀式。

文革前，我是廣州市三中高二級學生，現在算是高中畢業了。每人拿了一張對開如小本子的畢業證書，封面是毛主席像，內頁是自己的相片。分配方案下達了，全部下放到農村或農場，廣州市戶籍將被取消。

由於父親是私人開業醫師，父母已在一九六六年秋天被遣送回新會故鄉，我與外婆、在衛生院工作的大哥、三哥，被趕出了原居屋，搬到十三行榮陽街一間小木屋裡棲身。回到家中，我把在學校的通知告訴了他們。

幾天後，舅父、舅母來我家吃晚飯，他們告知外婆，我的表兄弟都收到必須下鄉的通知了。舅父是小學老師，舅母是位於河南工業大道廣州搪瓷廠的駐廠護士。自一九五二年開始，廣州河南郊區被作為廣州市重要工業基地加以建設，到了六○年代，工業大道上雲集了幾十家國營企業，有廣州重型機器廠、造紙廠、造船廠、電池廠、橡膠廠等。

那時候的中國，是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在那些國營大廠裡的工人，是天之驕子，月薪都在五、六十元（人民幣，下同）以上，看病不用花錢，還能分到職工宿舍。

晚飯在一片愁雲籠罩之中，舅父說：「我的兩個兒子同鳳群，都逃脫不了去農村的命運了。農民什麼保障都沒有，一般農村一個強勞動力每天收入只有五毛錢，很多農村連分配的口糧也不夠吃。」舅母接著說：「農產品都實行統購統銷，價格很低，但各種工業產品的價格都好貴，我們廠出的搪瓷面盆市面上賣三元，有耳的搪瓷潄杯也要一元，利潤都上繳國家。當了農民以後，一輩子都不可能返回城市了。」

舅母突然兩眼定定地看著我一刻後說：「鳳群，站起來轉一圈給我看看。」我不知她搞什麼鬼，依言站起來轉了一圈。舅母繼續說下去：「鳳群有可能不用下鄉，一個二十歲的大姑娘，人又生得漂亮，我介紹一個廠裡的技工給你認識，如果合意，盡快結婚，工人家屬可能不用下鄉的。」

聽到舅母的「妙招」，直覺得匪夷所思，這使我想起小時候與父母在「文娛劇場」看的粵劇「拉郎配」。外婆說：「鳳群，跟舅母去看看吧，不然就得成世做農民囉。」大哥倒挺瀟灑的，接著說：「去看一下亦無妨，就當作是生活體驗吧。」三哥則在一旁冷笑。我出於好奇心，答應了由舅母去張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