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半生的觀影記憶(下)
高中住校,沒有父母的管束,看電影的勁頭直接翻倍。附近有個工廠每周對本廠職工家屬免費放電影,對我們這些囊中羞澀的學生來說,那可真是天大的誘惑,但工廠規定外人不得進入。
記得有一次,聽說放映法國喜劇「虎口脫險」,看過的人都說此電影好笑得無法形容,撩得我們心癢難耐。我們幾個女生邀約一起,壯著膽子來到廠門前,先是各種賣萌討好,守門的大叔板著臉,油鹽不進。我們退到一邊,我問小伙伴是打道回府還是硬闖,都表示不甘心白跑一趟。我說:「好,待會我喊『走了』, 大家就分開跑,他們兩個人肯定抓不到我們所有人,如果哪個被抓了,只有自認倒楣唷。」大家同意。
隨著我的一聲「走了」,呼啦一下,我們往不同的方向跑去。守門的大叔果然分身乏術,顧東難顧西,我們全部跑進廠區,躲在那些各式機器、木箱、油桶後面,直到天黑。當我們終於坐在電影院,與其他觀眾為電影裡每一幀搞笑鏡頭而捧腹大笑時,真正體會到一種勝利後的喜悅。事後經常與好友回味這次突如其來的、無排練卻默契的冒險,沒想到膽小的女孩,也為自己留下了青春激情的篇章。
文革結束後,電影的閘門徹底打開,老電影、外國電影如雨後春筍一樣呲呲外冒,搞得我們這些長年「飢餓」的電影發燒友眼花撩亂,應接不暇。進了大學,我的好友也是影迷,我們幾乎每天端著飯盒就往電影院跑,趁著午休那點兒工夫,像海綿吸水一樣,拚命地看每一部能看的電影。
記得有一次看蘇聯的「鄉村女教師」,電影太長,眼看上課時間快到,電影也在精采處,又想看完,又怕缺課挨批,忐忑不安地看完電影,跑回教室,只有兩、三個同學外加怒容滿面的輔導員。因為頭天在班級裡渲染這部影片如何精采,沒想到大多數同學都被蠱惑去了,那天下午是政治課,授課老師認定我們就是針對他而逃課。最後缺課的同學集體寫了檢討書,我和好友給政治老師解釋並道歉。
我本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沒想到違規、惹麻煩的事都與看電影有關。看來,熱愛真的會讓人「忘乎所以」。
來到美國,窮學生雖對電影院望而卻步,但圖書館的免費錄影帶讓我們大呼過癮,瘋狂借帶子,業餘時間看得天昏地暗。一對夫妻發誓要在生孩子前看完所有美國電影,後來我們失去聯繫,也不知他們是否完成這個壯舉?
科技發展日新月異,看電影的工具不斷變換,電影變得觸手可及,我對電影那份癡愛,卻一點兒都沒減退。雖有網上海量免費頻道,家裡還是訂了好幾種電影媒體。
電影,一路陪伴我,是疲累時候可以停泊的港灣,是觀望大千世界的窗口,也是與自己的內心對白。從電影裡,我體驗不一樣的人生,領略各種美好奇妙,也在光影的變幻中,看到自己成長的軌跡。從最初對光影的好奇,最後演變成一份細水長流、一輩子都難以割捨的熱愛。
那些關於電影的記憶,無論是趴窗戶時的痛苦,抬板凳搶位置的爭鬥,闖大門時的激烈心跳,又或是缺課時的尷尬,都成了我生命裡最鮮活、最生動的註腳,更是我跟時代、跟這個世界產生連接的特別方式。電影對我來說,早就超越了單純的娛樂,它是我人生中充滿夢幻色彩的、永不褪色的回憶,還將是繼續陪伴我探索未來的良師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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