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昏
上世紀六○年代,弟弟出生於中國大別山東南麓一個縣城,記得剛斷奶不久,弟弟非常羸弱。那幾年窮得一塌糊塗,雖然不用吃糠粑了,可三餐飯仍然吃不飽。
父親當時在縣血防站工作,主要精力在公社為農民診治「瘟神」般血吸蟲病,還要指導幫助當地群眾識別和消滅釘螺。釘螺棲息於淡水,水陸兩棲,個體小,殼高約十毫米、寬三至四毫米,卻是血吸蟲的主要中間宿主,杜絕血吸蟲病發生,必須滅絕釘螺。在疫區,別說大人小孩,就是耕牛也禁止下水,水邊都豎有警示標識牌。
母親在山區縣城一家城關鎮醫院擔任護士,當時的病人極度貧血的多,還有吃野生植物鬧肚子的也比比皆是。作為護士,上班任務之一,主要為病人輸生理鹽水,主要成分是氯化鈉,能糾正人體失水、脫水或失血,和維持正常的生理功能和代謝活動等;一個病人幾瓶,要密切觀察、調準滴液速度。由於太勞累,又沒有營養攝入,母親瘦得下巴尖尖的,臉上沒有一點紅暈。
弟弟上面還有兩個姊姊和我,可想而知,父母除了小家庭開支,還必須贍養雙方老人,真正是「壓力山大」。當時工資極低,而且市場上根本買不到糧食、肉副食品和蔬菜,至於水果,連「影子」都看不到。農村沒有糧食,農民更吃不飽,蔬菜「七零八落」也種不起來,許多菜地荒蕪一片。
那年代幼兒不像現在什麼都不缺,而是連幾粒糖果、幾塊餅乾都異常稀罕,至於牛奶、奶粉之類,估計連作夢都想不到。弟弟餓了只知道哭,餵他幾口溫開水,只能維持幾分鐘。後來,不知誰教的,或是由他自己突發想像出來的,餓了他拚命摸著頭,說「頭昏」。
弟弟的「招數」果然非同小可,說「頭昏」是不是生病了?妹妹到了讀小學一年級的年齡,為了照看弟弟、省點保母錢,父母只好讓妹妹暫時放棄讀書,負責照看弟弟。妹妹看弟弟哭嚷不休,就找我們,可我和姊姊比妹妹只大兩三歲,都在讀初小,自然啥也不懂。
這時,母親下班了,看到弟弟淚流滿面,哭鬧不止,甚是心痛。母親抱起弟弟,連忙問:「怎麼這麼傷心哭呀?」
弟弟依然哭著說:「媽媽,我頭昏。」說著「哇哇」又哭起來。「喔,頭昏?我來看看。」母親先摸摸弟弟的前額,一點都不發燙,首先肯定沒有發燒。接著,母親又輕輕晃晃弟弟的頭腦,摸摸弟弟的胸部和聽聽他的呼吸,覺得都沒有異常。
母親微微一笑,似乎知道了些什麼。我們三人圍著母親和弟弟,只用眼睛盯著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母親挺輕鬆地看了弟弟一眼,說道:「還有什麼地方昏呀?」弟弟眨了眨眼睛說:「我的肚子也昏。」說完,我們大家都笑了。
母親對妹妹說:「用小勺子,在桌上那小瓶中挖三小湯匙紅糖,你弟弟吃了什麼都不昏了。」弟弟彷彿精神陡增,接過小碗,用勺子將紅糖瞬間送入口中嚼著吞下,之後喝口水笑了。
饑餓時,導致血糖水準下降,頭昏是有可能的。不像我們小學生和大人,肚子餓了會忍一忍,或者喝點溫水控制一下。而弟弟只有兩歲左右,走路還不穩,抵抗力差、頭昏昏沉沉時,哭鬧時表述不清自然很正常。
在我印象中,即便讀大學外語系時,弟弟身體都還很消瘦,下巴像母親年輕時那樣尖尖的。
上世紀八○年代前期,經濟仍然不發達,職工工資普遍極低,父母每月只能抽出三十元,加上我從十八元零五角工資中擠出五元,每月由我負責透過郵局匯給讀大學的弟弟。弟弟曾可憐兮兮說下晚自習時,城裡有錢的學生喝牛奶吃點心,他只能喝幾口水充饑。
大學畢業分配工作,弟弟有了穩定的工資收入,住單位職工宿舍,在食堂有不錯的菜飯供應,市場上雞鴨魚肉、水果蔬菜等都能隨便買到,工作之餘,弟弟積極參加鍛鍊,身體漸漸就強壯了。弟弟一次春節回潛山家裡,除帶了某大城市知名土特產,還有一瓶高檔白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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