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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伯父錫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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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伯父錫介先生,人稱「介鬍子」,民國十四年(一九二五年)出生,公元一九九五年去世。在老家縣裡頭,算得上是個有點知名度的文化人。當地的老人們回憶到他,大抵都會這樣評價:介鬍子這個人,書讀得好,不過有點古板。

說到古板,回憶者說,介鬍子有名言:蔬菜只有蘿蔔白菜是正宗的,老祖宗吃了上千年了;其他的都是雜菜。我沒聽過伯父說過這樣的「名言」,不過我覺得這真還是他的味道。

一個古板的人,活在世上,注定是一個悲劇角色。外界的變化他不易接受,只是拿他心中早就存在那把尺子去衡量世界,碰壁是不可避免的。上世紀五○年代,伯父被打成右派,恐怕就是性格惹的禍。

打成右派的伯父,開啟他人生的苦難歷程。他被驅逐於教師崗位,發配到大山裡的林場勞動改造,以後歷次政治運動,他都少不了挨批鬥。剛接受批鬥時,他還保持著幾分傲然之氣,他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對那些批鬥他的農民說,毛主席說過,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鬥他的農民一臉愕然:毛主席說過嗎?在哪裡說的?伯父從容說出出處,但毛主席也救不了他。

大山林場勞動改造的伯父,是沒有什麼工資待遇。他每年來我們家一兩次,那時我父母都是教師,有一份工資,經濟上要好一點。因伯父身分特殊,來了我們也不敢聲張。

他對我很和藹,喜歡考我一些智力題目,有點類似今天的腦筋急轉彎。有一道題我至今還記得:三個人在等同一輛班車趕回家,甲乘客欲早點趕回,他想早上車就可早回家,就迎著班車來的方向走了一站先上車了;乙乘客也想早點趕回,他想與其在此等車,不如自己先走一段回家的路再上車,這樣就可以節省時間;只有乘客丙在原地等待。問誰先到家?這道題竟令我刻骨銘心,以後我還想起題目中的情境,感嘆被規定下的人生,個人再怎麼奮鬥也是徒勞。

他還喜歡給我講對聯知識,並且出了一道題:「孫行者」可以對什麼人名?他提示,是古代一著名數學家。我答出了「祖沖之」,伯父十分滿意,並且說,也可以對「胡適之」,詳細解釋「胡」何以能對「孫」。像「回字有四樣寫法」一樣,伯父在講這些知識時,自己也很是沉浸其中。他的對聯知識,大都有故事的,如「冰冷酒,一滴兩滴三滴;丁香花,百朵千朵萬朵(一作百頭千頭萬頭)」。

有一次伯父到我家來,顯得特別高興,他說他找到一個賺錢的門路。當時農村中有土布印染廠,染出來的布叫「豆花布」,類似我們今天作非物質文化遺產介紹的臘染布。製作工藝是,在欲染的白布上先用豆漿將圖案刷上去,然後放入藍靛染缸,染好後沖洗,被豆漿覆蓋的地方就露出白色的圖案。

伯父說的賺錢門路,就是在紙板上雕刻圖案,製作那塊刷豆漿的圖案板。他設計的幾款圖案,已經被印染廠看中了。伯父將他雕刻好了的圖案版和雕刻的工具給我們看,我覺得很新奇,想不到伯父還有這一手。因此打開他的話匣子,他說他在林場做工,在水庫築大壩時,一些工程上的計算常常要請他解決,他也因此在同類中有點地位。

上個世紀七○年代末,伯父戴了二十來年的右派帽子終於被摘了。縣裡聘他為文史館員,負責編輯「雙峰縣文史資料」。這本內刊同人味很濃,搜集了一些本縣的文史掌故,也聚結了一批年長的文化人寫點舊體詩詞,老友之間相互唱和,他自己也在上面也寫點。他的舊詩寫得有點深奧,講究用典,不太對我的口味。

人們常嘆息生不逢時,有志難伸,從伯父這一輩人身上,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時代大力對人的扭曲擠壓和掠奪。在他晚年生涯圖景裡,有幾絲陽光透入,卻可惜他因腦溢血匆匆離世,走得很突然。我給他送的輓聯,是在他當年教我的對聯後加了幾字而成:「冰冷酒,一滴兩滴三滴,滴滴祭伯父;丁香花,百朵千朵萬朵,朵朵悼亡靈。」既是悼念,也算是紀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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