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黑夜與黎明之間(下)
張班長坐在哨所內,背靠著牆壁,很快便沉入夢鄉,我則帶著步槍在哨所周圍巡視。半夜時分,四周格外寧靜,伴隨我的只有手表的滴答聲和自己的呼吸聲,我盼著一小時快些過去,好輪到我休息。
這時,遠處路的盡頭傳來吉普車的引擎聲,車頭的兩盞圓燈如幽靈般的眼睛,在黑暗中緩緩逼近,散發著微弱的黃光,將四周的影子拉得又長又詭異,讓原本寂靜的夜晚更添一分詭異。我立刻意識到,是師部「裝騎連」的查哨官來了,連忙跑去將張班長叫醒。
吉普車瞬間停下,揚起一陣塵土。車上架著一挺五零機槍,讓我不禁聯想到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影集「沙漠之鼠」,那部影集描述二戰北非戰場上,一支美英聯軍的吉普車小組,專門執行對德軍的偵察與突擊任務;而眼前的場景,竟然與記憶中那些緊張刺激的畫面如此相似。
駕駛座旁坐著一位軍官,神情嚴肅,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後座的士兵背著一台「拐拐」(七七無線電通訊器),不時傳來師部的呼叫聲,催促著他們回報當前的位置。這種美製的野戰無線電在陸軍預備師並不常見,通常只有野戰師才會配備。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上尉軍官矯健地跳下車。他的左臂上掛著一枚鮮黃色的臂章,上面醒目地寫著「查哨官」,手裡拿著一支強光手電筒,冷峻的目光在我們身上掃視了一圈,最後停在我和張班長的臉上。
「怎麼沒有問口令?今晚的口令是什麼?」軍官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簡單的問題,但是每個字都像在檢驗我們的軍紀與警覺。我挺直身體,回應道:「報告長官,口令是:阿福請喝咖啡。」嗯,今晚的夜哨口令(通關密語)不是強烈的政治意識,不像我昨晚在連上站安全士官哨,拿到的口令是嚴肅的「大忠大勇赴疆場」。
軍官又問到:「衛兵守則是什麼?」「報告長官,守則是:堅守崗位,不可失職……,」旁邊的張班長急忙接下去:「發現異常情況,立即上報。」軍官微微點頭,像是在評估我們的回答是否達標。他繼續發問:「如果有不明車輛試圖闖入,你們應該怎麼辦?」我答道:「報告!立即攔截,並用口令驗證;如對方無法確認身分,應立即警告射擊。」我的聲音清晰有力。
軍官沒有立即回應,而是將手電筒轉向哨所附近的地面,仔細檢查周圍的警戒狀態。半晌後,他凝視著睡眼惺鬆的張班長,此刻我才發現張班長的鋼盔都沒有戴正,盔帶也沒有扣上。他似乎察覺到張班長才剛睡醒,冷冷地說:「今晚好好打起精神,千萬不可在勤務中睡覺,不要讓任何陌生人混入營區,明天就是結訓典禮。」說完,他轉身對車上的士兵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準備離開。
我們注視著吉普車漸漸消失在黑暗中,心中總算鬆了一口氣,也感覺到我們真是幸運,若是兩人都睡著了,後果不堪設想。軍中的事可大可小,輕則坐禁閉,重則送軍法審判,那可有數不完的饅頭在等著。
成功嶺的夜哨,教會了我勇氣,也教會了我責任。那一夜,成為我軍旅生涯中最難忘的一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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