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兩件寶貝

六十多年前，農村城市一片蕭條，家家戶戶，幾乎都是家徒四壁，除幾件舊衣、舊被，一個舊櫃，別無他物，要想製備一兩件像樣的物件，難上加難。我結婚後家裡就是這樣。

我們成家了，好不容易分到了一個雞蛋殼大小的房子，只有十一點六平方米，放一張大床就差不多占滿了。靠牆放了別人送的一張舊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台聽新聞的小收音機和一個鬧鐘。一進家看到的就這點家當。

我家有點太寒酸，別人到我家來也說該添點東西了。那時工資很低，要買點像樣的物件並非易事，我和太太商量，當務之急是買輛自行車和縫紉機。到商店看了幾次，太貴了，兩件要幾百塊錢，去哪弄錢，沒法最後在一個二手店買了一輛舊自行車和一台舊縫紉機，兩件花了近百十元錢，湊合著用。

我太太對我說：「咱家的鬧鐘常出毛病，應該買個掛鐘；我已經懷孕了，應該給孩子買個毛毯。你都當科長了，家裡不能老是舊東西。」她說的這兩物件，我想了一下，上海生產的「三五」牌（十五天上一次盤簧）掛鐘質量比較好，走得準，故障率低，但較貴又很難買；毛毯買到不難，要買好一點，價格也不菲。這兩件估計要有一百二、三十元才能買到。

把情況給我太太一說，我們犯愁了。最後我們一咬牙：「攢。」掐指算了一下：「六個月能攢夠。」我們計畫先買掛鐘，孩子生前再買毛毯。

兩個多月過去了，買掛鐘的錢也攢夠了，我們就想怎麼買掛鐘。要買「三五」牌掛鐘，必須找一個我們認識且熱心、細心的上海人，想了半天想到王後發先生。我太太給他一說，他滿口答應，第二天就把七十元錢交給他。過了不長時間，他正好到上海出差，大約十天後，熱心的王先生背了三個掛鐘回來，其中一個是給我們的。他說「三五」牌掛鐘當時上海缺貨，他跑到杭州才買到，聽後我們很感動：「王先生太熱心了！」

我們拿到新掛鐘立即打開包裝，將其端端正正掛在牆上，上緊了盤簧，手撥了一下重錘，立刻聽到清脆「滴答滴答」聲，心裡高興勁就甭說了。家裡總算添了一件新物件，我們上班看它，做飯看它，睡覺看它，凡是需要時間的我們都看它。

又過了兩個月，買毛毯的錢也攢夠了。我太太到商店看啊、看啊，左挑右選，買了一條在當時是較好的毛毯，價錢不菲，接近八十塊錢，是真正純羊毛，加工細膩，色澤鮮艷，朋友鄰居看了也都說好。我太太高興地說：「我生孩以後有東西蓋了，我再做個小被，把孩子一裹，毛毯往上一蓋，孩子一定睡得很香。」

那時，許多工人、技術人員工資都很低，肯花一百多塊錢去買這兩件東西的人，並不太多，尤其「三五」牌掛鐘是稀罕物。有了兩項新物件，我家好像提高了檔次，舊的縫紉機也借光生輝了！

掛鐘和毛毯成為我家的「寶貝」，它們伴隨著我們走南闖北。我們從瀋陽調宜昌時帶著，從宜昌調鄭州時帶著，我們來美國時還帶著，成為須臾不離的兩件「寶貝」（見圖）。現在看來，這兩件物品是平常的很，而我們卻視為「寶貝」。因為這兩件物品是在我們經濟最困難、花大價錢才買得的，而且它們最實用，六十多年來一直不知疲倦地為我們服務；幾十年來我們小心翼翼愛護它們，在多次搬家中使其不受損，完好如初：掛鐘清脆的「滴嗒聲」仍不絕於耳，準確報時。毛毯紅白黃色澤和新的相差無幾，我們三個孩子在冬天充分分享了它的溫暖；孩子離開家了，我們在繼續、直至今日還享受著它的溫暖。

幾十年的老物件，我們很有感情，也很珍惜，要讓它們伴隨我們走到人生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