袓母的上海老屋

今晨夢醒，夢中回到了大上海。在玉佛寺外買點小吃，與友人在淮海路梧桐樹下避個小雨，在蘇州河邊踩著細碎的月光。

我是一九七九年深秋到了上海。那一年我告別父母，離開湖南長沙。兩天一夜的火車旅程，終於到上海，開始我的大學生活。

因為父母是從上海出來支援內地到雲南湖南等地工作，哥哥和姊姊也一直與祖母生活在上海永安路老家裡，父母自然希望我去上海讀書。到了上海以後，我也常常周六下午坐七十一路公車，從延安西路的校園到外灘附近的祖母家過個周末。

到了大上海，有一個上海老區特有的設施讓我難以適應，那就是上海老房子馬桶。因為哥哥姊姊在滬出生長大，已經對馬桶用得輕車熟路。但本人實在是對袓母家的那個馬桶怎麼也沒辦法貼近，只好每次如廁時，走遠路去找一個公共衛生廁所方便。

記得當時清晨六時左右，姊姊會把馬桶拿下樓去。我有一次隨著姊姊下樓去，好傢伙，一排排一列列鮮紅色的馬桶迎著上海早晨的晨光，甚為壯觀。

有時我也隨早起的祖母去永安路上的小菜市場轉轉。祖母名叫姜秀清，爺爺早逝，她一個人把這個家撐起來。她雖然從沒有去過學堂，但思路清楚，做事有條有理，是上海所有親戚的大家長。

彼時當然沒有什麼超市，家裡也無冰箱和電視，幾乎每戶人家每天必須去小菜場購買食品蔬菜等。我隨著祖母一個個小攤轉轉，有時也會買些帶魚、橡皮魚、梭子蟹之類的，當然購買的總是以蔬菜為主。回到家後，雖然買的東西不多，但祖母總是能夠巧妙地燒出一桌好菜，讓我們吃得開心。

我們住在三樓，和張家、李家三家十幾口人共用一個廚房，裡面放了三個煤爐，大家共用一個水斗。祖母一天的任務就是洗好切好食品，用小煤爐慢慢地燒一個個小菜。

春節期間是老房子最熱鬧的時候了。姊姊和我負責用石磨磨湯圓粉，將一塊塊臘肉掛在天井中風乾。初一到初七，上海的親戚一個個、一家家來看老太太，禮物常常是一個大蛋糕。那幾天乘上公交車，就會見到不少上海男女手拎著大小蛋糕盒子上上下下。

老家位於金陵東路外灘路口，向東走個幾分鐘，就會到黃浦江外灘。當時大名鼎鼎的黃埔公園尚在外灘邊，在近代中國，這家公園曾經因為門口掛著一個「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而聞名。

當時這裡是法國租界，姊姊曾經就讀的金陵中學是以前的法國領事館。從金陵西路接下去的淮海路，原來的名稱是霞飛路，是法國人為紀念他們的霞飛元帥而命名。

從老家往南方向走，從另一弄堂口出來，沿著永安路走大約八分鐘左右，就可到達上海豫園城隍廟。這裡是上海南市區域，租界時期是華人區。太平天國時期上海的小刀會，也是在南市此地發展起來。

從老家往北走不久，就可以到南京東路、北京路和福州路。我最喜歡去轉轉的是福州路書店街，福州路上除了新華書店、古玩書店等，還有一個較神祕的外文書店，能夠進去這個書店的人，一定要持有工作證或者學生證。我進去以後才知道，裡面絕大部分外文書全是盜版書，這家書店可能是國內盜版書的始祖吧。我記得我在那裡也買了本新概念英語和英文字典，當然不是正版。

從老家往西走上十來分鐘，就會來到當時最大的歡樂場所──上海大世界。這個大世界是租界時期名人黃金榮辦的，裡面有哈哈鏡劇場影院等。記得一九八四年，這裡舉辦過上海高校研究生首次聯歡晚會，我當時剛開始讀研，正好趕上那次活動，在大世界舞場上翩翩起舞。

再往西走上幾分鐘，就是上海音樂廳。記得也是一九八四年，我們大學學生會組織大家到這裡聽音樂會，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進入這個音樂廳。記得音樂會結束後，我們一伙年輕學子，踏著大上海的仲夏之夜光，一路唱著流行歌，走回郊區的校園。